苏联人提供的“安全屋”,是一处位于荒凉山谷中的废弃东正教修道院。古老的石墙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残破的穹顶如同被巨兽啃噬过,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死寂。修道院内部空间巨大,回廊曲折,房间众多,地下还有用来储存酒和粮食的窖室以及据说通往山后的秘密通道,复杂得如同迷宫。
这正是廖奎选择此处作为“中转站”的重要原因。
苏联警卫主要布防在修道院的外围和几个主要出口,对内部的搜查并不细致,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群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合作者”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在他们眼皮底下耍花样。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山谷的风穿过残破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修道院地下,一间潮湿阴冷的酒窖内。b队成员——廖奎、陈剑、阿杰、阿强以及小林,已经准备就绪。他们换上了深色的、便于行动的衣物,脸上涂抹了油彩。那个装着真正蚀刻酸的特制箱子和贴着身的核文件原件,被牢牢固定在一个特制的背架上,由体力相对完好的陈剑负责背负。阿强的伤臂用特殊支架固定,尽量减少影响。小林则携带了紧急医疗包和少量必需品。
在他们面前,是一堵看似与周围无异的石墙。但根据萨利赫长老早年提供的、关于这片区域古老建筑的隐秘信息,以及白天短暂休整时阿杰和陈剑的暗中勘探,确认这后面是一条早已被遗忘的、通往山谷另一侧溪流的逃生密道。
“时间到了。”廖奎看了一眼腕上夜光表,低声道。此时正是苏联警卫凌晨换岗,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段。
阿杰和陈剑默契地上前,两人合力,用巧劲抵住石墙上几处不起眼的凸起,缓缓发力。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一块看似厚重的石板竟被向内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黝黑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霉味的冷风从洞内涌出。
没有多余的话语,廖奎率先钻了进去,陈剑紧随其后,然后是阿强、小林,阿杰断后。在阿杰也进入密道后,他小心地从内部将石板重新推回原位,几乎看不出移动的痕迹。
密道内狭窄、潮湿,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碎石。他们只能依靠一支光线微弱的手电筒,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惊动了地面上的守卫。
与此同时,修道院上层,A队所在的房间内。
石头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腿伤依旧疼痛,但眼神清明。其他几名受伤相对较重的队员以及那名负责引导的贝都因向导,也都醒着,沉默地整理着身边的物品——那几个装着普通化学品的箱子和那份精心伪造的核文件副本。他们的任务同样艰巨:扮演好“主力”,吸引所有目光。
按照计划,次日清晨,他们将依照苏联的安排,继续乘坐卡车转移。但方向,廖奎在离开前,给了石头一个极其大胆的指示——主动要求前往靠近以色列边境的方向!
这看似是自投罗网,实则是利用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的心理,以及各方势力(尤其是苏联和cIA)绝不会料到他们敢主动靠近以色列的心理盲区。这支A队,将作为最耀眼的诱饵,将“追踪者”引向完全错误的方向。
地面上的苏联警卫对地下发生的悄然变故一无所知,依旧恪尽职守地巡逻着。他们或许会奇怪今晚下面格外安静,但只会认为是这些“惊弓之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b队五人终于看到了前方出口微弱的天光。他们加快脚步,从一处被茂密藤蔓完全掩盖的洞口钻了出来。外面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位于山谷的另一侧,已经完全脱离了修道院的视野范围。
清凉湿润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草木的清新,驱散了地下的霉味。众人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自由的气息。
“成功了!”小林压低声音,难掩激动。
廖奎没有放松警惕,他迅速观察四周,确认安全。“按照预定路线,向海岸线前进。我们在天亮前,必须赶到第一个接应点。”
没有停留,b队五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沿着溪流,向着地中海海岸线预定的渔船接应点快速潜行。真正的金蝉脱壳,已然完成。而修道院里的A队,将在黎明时分,扛起诱饵的大旗,踏上一条更为惊心动魄的旅程。真正的货物与秘密,正随着b队,悄然驶向归途。
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山谷的寒意,废弃修道院的大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A队成员——腿上依旧缠着厚重绷带的石头、另外两名伤势未愈的队员,以及那名眼神坚毅的贝都因向导,登上了苏联人提供的卡车。他们携带的,是那几个装着普通工业化学品的箱子和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的核文件副本。
出乎瓦西里等人意料的是,这支“合作”的队伍提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要求——他们希望转移方向能更靠近南部,甚至暗示可以经过靠近戈兰高地的区域。
“那里太危险了!以色列人的巡逻队和狙击手无处不在!”瓦西里皱紧眉头,觉得这些中国人是不是被吓疯了。
石头按照廖奎事先的交代,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表情:“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美国人肯定以为我们会拼命往北,往你们的核心区钻,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往南!这叫灯下黑!”
瓦西里将信将疑,但上级的命令是尽量满足这些“携带重要资产”的合作者的“合理”要求,以便顺利拿到原件。在请示了“乌鸦”后,他们调整了路线,卡车朝着南部方向驶去。
行驶了约半天后,在一处相对偏僻的铁路交汇点,A队成员突然要求下车。
“我们改走铁路。”石头指着不远处一列正在缓慢编组、车厢里堆满大包棉花和香料的货运列车,“这东西速度慢,而且前面隧道多,更容易摆脱可能的空中追踪。”
瓦西里看着那列破旧的老式蒸汽机车牵引的货车,又看了看A队成员“坚定”的眼神,虽然觉得这方式既落后又冒险,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或许在他心里,也认为这种非常规的移动方式,确实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
在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用从卡车补给里找到的美元)给贪婪的列车员后,A队几人被允许躲进一个半空的棉花包车厢。车厢里弥漫着棉花干燥的气息和香料的异域芬芳,闷热而拥挤。
“哐当——!”
随着汽笛一声嘶哑的长鸣,钢铁巨兽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撞击出富有节奏的轰鸣,列车向着南部边境方向蜿蜒前行。
石头靠在粗糙的棉花包上,忍着腿痛,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另外两名队员和贝都因向导则警惕地守在车厢门两侧。
列车驶出不到半小时,刚刚经过第一个弯道,速度还未完全提起来。
“嘘——”负责从车厢门缝隙观察的贝都因向导突然发出了警示,脸色凝重地打出手势——车顶有人!
石头的心勐地一沉。来得太快了!
他示意众人压低身体,自己艰难地挪到门边,透过狭窄的缝隙向上望去。阳光刺眼,但在车厢顶部的边缘,他清晰地看到了几个穿着沙漠色作战服、动作矫健的身影正利用车厢顶部的扶手和突起物,如同壁虎般向前快速移动!他们的装备精良,战术动作干净利落,绝非普通的土匪或散兵游勇。
是cIA的准军事行动队!美国人到底还是动用了直接武力,而且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甚至没有理会那两辆按照原计划向北行驶的苏联卡车!
“他们上来了!准备战斗!”石头低吼一声,声音在车轮的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这是他们离开修道院时,苏联人“慷慨”提供的几支AKm步枪和有限弹药。贝都因向导则抽出了他锋利的弯刀。
“不能让他们轻易控制车厢!”石头快速分析着形势,“利用棉花包做掩体!他们从上面下来需要时间,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音刚落——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枪声突然从车厢顶部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穿透了老旧的木质车顶,射入松软的棉花包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棉絮瞬间炸开,如同下了一场白色的雪!
对方显然不打算废话,直接进行火力压制和试探!
一名靠车门太近的队员躲闪不及,肩膀被穿透车顶的流弹击中,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衣物。
“找掩护!”石头大吼,同时举起AKm,对着子弹射入的大致方位勐烈还击!
“砰!砰!砰!”
枪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震耳欲聋。棉絮和香料粉末被枪口焰和冲击波搅得漫天飞舞,能见度迅速下降。
车顶的敌人显然训练有素,听到还击后,立刻变换位置,子弹从车厢的不同位置射入,进行火力覆盖。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太被动了!”贝都因向导吼道,他的脸颊被飞溅的木屑划破。
石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棉絮,又看了看车厢角落里那些鼓胀的香料包,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闪过脑海。
“把香料包划开!把棉花点着!制造烟雾和混乱!”他对着靠近角落的队员喊道。
那名队员立刻会意,用刺刀勐地划开几个香料包,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他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几处被子弹打散、较为干燥的棉花!
火苗迅速蹿起,混合着香料燃烧产生的浓密、带有刺激性气味的烟雾,很快充斥了整个车厢!
“咳咳咳……”众人都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混乱,正是他们需要的!
车顶的枪声果然出现了片刻的迟疑。浓烟阻碍了他们的视线,也无法确定下面的具体情况。
“准备!他们很可能会强行索降!”石头抹了一把被烟熏出的眼泪,死死盯着车厢门和顶部的破洞。
列车依旧在哐当作响地前行,两侧是荒凉的戈壁。前方,一个黑黢黢的隧道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正在迅速逼近。
隧道,是他们下一个,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列车惊魂,在浓烟与烈焰中,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