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地宫魔影
幽蓝火光在头顶洞口疯狂跳跃，如地狱恶鬼的舌信，舔舐着石窟入口，将唯一的出路彻底封死。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那甜腻至令人作呕的异香，滚滚涌入，令人头晕目眩。
凌云鹤屏住呼吸，疾退数步，远离那毒火与异香的源头。目光迅速适应着石窟内昏暗的光线——唯有头顶那幽蓝火光透过狭窄洞口投下的些许诡谲光芒，以及深潭那墨玉般的水面反射的微弱涟漪。
这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经人工开凿，四壁布满了斧凿痕迹，更令人心悸的是，目光所及之处，石壁上密密麻麻、深深镌刻着无数扭曲狰狞的烛龙图腾！比之卷轴所绘，这些石刻更为古老、原始、充满狂乱的邪异气息，仿佛承载着某种来自远古的疯狂低语。
而石窟中央，那口巨大的墨色深潭，水平如镜，幽深不知几许，倒映着壁上魔影与洞口幽光，仿佛一只漠然俯视一切的黑暗之眼。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环潭而立的数十具人形蜡像。它们被精心摆放在石台之上，身着各式官袍常服，面容栩栩如生，细致到每一根眉毛、每一丝皱纹！凌云鹤一眼便认出其中几人——赫然有已死的李俨、张焕，有险些遇害的赵文康，甚至还有几位如今仍在朝中任职的官员！它们脸上都带着那种标志性的、诡异安详的微笑，在幽光映照下，如同等待苏醒的鬼魅。
此地，便是“塑形师”的工坊！是制造那些足以乱真替身的魔窟！
那甜腻的异香，正是炼制蜡像与“极乐散”所需药物混合散发的气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神智。
凌云鹤只觉脑中阵阵发晕，急忙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他心知此地绝不可久留，必须立刻寻找其他出口！
他强忍着不适，绕开那诡异的深潭与蜡像群，沿着石壁快速探查。石壁湿滑，刻满了图腾，似乎并无通道。
就在此时，那墨色的潭水中央，忽然无声无息地泛起一圈涟漪。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缓缓自潭心浮起，越来越多，竟是一具被泡得肿胀发白、面目全非的尸体！看其衣着，似是宫中宦官！
尸体浮沉不定，随着它的晃动，潭水荡漾，竟将靠近潭边的一具蜡像脚部浸湿。那蜡像遇水，表面竟开始微微溶解剥落，露出内里似乎并非实心，而是某种复杂的骨架与中空结构！
凌云鹤胃中一阵翻涌，猛地意识到这深潭的可怕用途——这或是销毁失败“作品”或灭口尸身的场所！其水质恐怕也含有剧毒或腐蚀性！
他加快探查速度，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飞速划过，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终于，在一处被巨大烛龙石刻覆盖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处石壁的触感与他处略有不同，似乎更为光滑，且有一条极细微的缝隙！
有暗门！
他立刻仔细摸索，寻找机关。头顶的幽蓝火焰渐渐减弱，似乎那特殊燃料即将燃尽，光线愈发昏暗。异香却愈发浓烈，令他视线开始模糊。
必须尽快！
终于，在石刻烛龙一只利爪的下方，他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可活动的石钮。用力一按！
“嘎吱——”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摩擦声响起，那面石壁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石阶！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下方吹出，暂时驱散了些许那甜腻异香。
出路！
凌云鹤毫不迟疑，立刻闪身而入。就在石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魔窟般的石窟——幽蓝火光将熄未熄，墨潭死水微澜，数十具蜡像带着凝固的微笑默立，仿佛在无声地嘲弄。
石门彻底合拢，将那片恐怖景象隔绝在外。
石阶陡峭向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凌云鹤扶墙缓行，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怀中那幅烛龙图卷冰冷而沉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空气也变得潮湿。石阶尽头，竟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流速湍急，不知通向何方。河岸边系着一条简陋的木筏。
别无选择。凌云鹤解开木筏，跃身而上，以扇代桨，顺流而下。暗河两侧怪石嶙峋，时有蝙蝠惊飞。他心中念头飞转：此条秘道，是“烛龙”成员往来之径？最终通往何处？
木筏随波逐流，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微弱天光，水声也变得轰鸣。出口竟是一处瀑布！木筏冲出瀑布，坠入下方一个深潭之中！
凌云鹤落入冰冷潭水，奋力游上岸边，只觉精疲力尽。抬头四望，发现此处乃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远处隐约可见京师城墙轮廓。他竟已出了皇陵区域！
此刻天色已近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他不敢停留，拧干衣衫，辨明方向，向城中疾行。必须尽快与裴远汇合，将烛龙图卷公之于众！
然而，刚接近城门，便见城门口戒备森严，兵士盘查过往行人，城墙上甚至贴起了海捕文书！远远望去，那文书上绘着的，竟是他与裴远的画像！
“钦犯凌云鹤、裴远，擅闯皇陵，纵火行凶，窃取禁物，格杀勿论！”兵士的吆喝声隐隐传来。
凌云鹤心中一沉，立刻缩身藏入道旁灌木之中。
厂卫动作好快！竟已颠倒黑白，将他们诬为钦犯！如今城门已无法进入，裴远生死未卜，他身怀重宝，却已是举步维艰！
就在他思忖对策之际，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响动。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头戴斗笠、农民打扮的人，正蹲在田埂边，看似在整理农具，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藏身之处。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压低声音道：“可是凌先生？”
凌云鹤心中警惕，并未答话。
那人却迅速四下张望，继而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其余三指伸直，轻触左胸心口。
凌云鹤瞳孔微缩——这个手势，竟是那日怀恩公公在静室中，与他说话时，无意识做出的习惯性动作！是怀恩的人？！
“公公知先生必遇艰难，特命小人在此等候。”那人低声道，语速极快，“请随我来，此地不宜久留！”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凌云鹤凝视对方片刻，那手势与语气不似作伪。如今已是山穷水尽，或许唯有险中求生！
他深吸一口气，自藏身处走出：“带路。”
那农夫打扮的人不再多言，起身挑起担子，引着凌云鹤钻入旁边一条隐蔽的田埂小路，七拐八绕，很快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
身后京师城墙巍然矗立，却已如龙潭虎穴。而前方未知的小路，是通往真相，还是更深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