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读数停在1%，头盔面罩的裂痕又多了一道。陈渊的手还搭在发射键上，指尖发麻。刚才那一炮抽干了最后一点储备电能，机体像被抽了骨头的铁壳，歪斜着悬在战场边缘。
爆炸的余波还没散，硝烟裹着金属碎片飘过驾驶舱外。可他没时间看。一股强烈的电磁脉冲从海盗舰队方向扫来，瞬间穿透机甲残破的外壳，直击主控系统。
“滴——！滴——！滴——！”
警报声炸开，红光疯狂闪烁。操纵杆猛地一震，自动回弹到中立位。姿态控制系统失灵，陀螺仪读数乱跳，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侧翻。
陈渊整个人被甩向右侧，肩膀撞在座椅边缘。头盔磕进靠垫，眼前画面天旋地转。视野里的敌机热源信号乱成一团，分不清哪是上哪是下。
他想稳住，但推进器自己点了火。左腿喷口突然爆发，右腿却毫无反应。机甲像喝醉了一样，在空中打横旋转起来。
神经反馈系统过载，大脑一阵刺痛。胃里翻腾，喉咙发紧。他咬住牙关，硬生生把呕吐感压下去。
不能晕。
不能松手。
他记起赵铁锤说过的话：“电断了，就用手；系统疯了，就用脑子。”
这句话像根钉子，扎进混乱的意识里。
他左手死死抓住操纵杆底部那个应急旋钮，右手摸向驾驶舱底板。那里有个小盖板，焊死了，平时没人碰。他知道开关在哪儿，闭着眼都能找到。
手指抠进去，用力一掰。盖板松动。露出三个并排的物理切换钮。
他凭着记忆，把中间那个推到“手动干预”档。
嗡——
主控面板黑了一下，重启。错误指令停止发送，自动平衡模块关闭。虽然机体还在转，但至少不再乱动四肢。
他喘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呼吸在头盔里结霜，吸一口都像吞玻璃渣。
外面三台海盗机甲重新集结。刚才被击毁一台，剩下两台已经完成充能，炮口蓝光稳定。他们没急着开火，反而慢慢逼近，像是等着猎物自己摔死。
陈渊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等他失控坠落，等他求饶，等他崩溃。
他不打算让他们如愿。
他把左手从旋钮移开，重新放回操纵杆。右手去调损伤图谱。屏幕闪了几下，只显示半幅残影。右臂断裂导致重心严重偏右，左腿推进器输出过高反而加剧了翻滚。
得改输出模式。
他点开推进器控制页，强制降低左腿功率，同时尝试激活右肩稳定翼的手动调节功能。系统卡顿，响应延迟。他连点三次，进度条才开始爬升。
第一次调节角度太大，机体晃得更厉害。
第二次太小，几乎没变化。
第三次，他微调0.5度，再观察。
翻滚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他又等两秒，确认没有反弹趋势，才敢加大调节幅度。稳定翼缓缓展开，像一对残破的翅膀，一点点把机身拉平。
机体震颤着，终于停下旋转，短暂悬停在战场边缘的硝烟中。
他还活着。
机甲还站着。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没倒。
驾驶舱温度越来越低。生态循环早就停了，散热阀也关了，冷气从缝隙钻进来，手套冻得发硬。他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僵涩，像生锈的齿轮。
海盗头目的声音又响了，从公共频道切入。
“你师父临死前尿裤子了，你知道吗？”
陈渊没理。
他直接切断通讯频道。
一键静音。
屏蔽所有外部信号。
耳边终于安静。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紧紧攥着操纵杆。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狠。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也知道敌人想看他崩溃。
但他不想看了。
他摘下手套，用裸露的指尖轻轻划过头盔内壁。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歪歪扭扭，像个“t”字。那是赵铁锤最后一次检修时留下的。他说：“以后这甲就是你命，修不好别叫我师父。”
那会儿他还嫌老头啰嗦。
现在这道痕，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闭眼，低声说：“你没说完的话，我替你说完。”
然后睁开眼。
目光扫向视野边缘。热源信号还在闪，三台敌机呈弧形包抄，距离缩短到三百米。其中两台炮口已充能完毕，随时可以齐射。
他必须动。
可电力只剩1%，任何大动作都会让系统彻底宕机。他不敢全功率启动推进器，只能靠微调稳定翼和单侧喷口，一点点挪动位置。
他把机体转向背对太阳的方向。这样敌人的光学锁定会受干扰，红外信号也能藏进阴影里。
移动极慢。每前进十米就要停顿几秒，等系统稳定。驾驶舱密封圈还在漏气，压力警报滴滴响，但他不管。
他只盯着前方。
一台敌机稍微靠前，另外两台稍后。他们的阵型很稳，但正因为太稳，反而有了空隙。
他记住了那个位置。
就在左翼那台和中间指挥机之间的夹角区域。如果能冲进去，就能打乱他们的节奏。
但他现在冲不动。
他需要时间。
需要冷静。
需要等一个机会。
他双手放回操纵杆，坐直身体。尽管左腿驱动系统锁死，右臂断口冒火花，生命维持系统随时会断电，他还是挺直了背。
眼神沉下来，像深空一样黑。
他知道敌人不会给他太久喘息。
他也知道这一仗赢不了。
但他知道，只要他还坐着，这台破甲就没输。
海盗头目的声音再次响起，换了段伪造音频：“陈渊，放下武器，我可以让你体面地死。”
陈渊没回应。
他只是把操纵杆轻轻往前推了一毫米。
左腿推进器喷出一道短促的火光。
机体向前漂移半米，刚好躲进一艘报废战舰的残骸阴影中。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敌阵。
手指搭在发射键边缘。
呼吸缓慢而稳定。
下一秒，他抬起左手，轻轻敲了三下头盔内壁。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在回应某个早已沉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