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阳光透过都察院值房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望将连夜整理好的卷宗和孙掌柜的画押供词，连同钱经历的那份，并排放在周明轩的桌案上。纸张堆积起来，竟有半尺余高。
“大人，”陈望的声音因缺乏睡眠而略显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初，“孙掌柜承认，是受齐王府长史史琨指使，通过钱礼等人，长期搜集漕运、粮储乃至边镇军情。其目的，孙掌柜声称不知详情，但供出，所有获取的情报，最终都汇总到史琨手中。这是他的画押供词，以及我们核对出的，部分情报泄露的时间与‘德裕丰’资金异常流动的对应记录。”
周明轩没有去看那厚厚的卷宗，他的目光落在陈望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史琨……”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齐王府的首席智囊，齐王的左膀右臂。动他，便是直指齐王。”
“证据链已经形成。”陈望指向那叠卷宗，“钱礼的供词，指向孙掌柜；孙掌柜的供词和资金往来记录，指向史琨；而史琨，是齐王府的核心人物。他们索要的情报，涉及漕运兵力、京畿与边镇粮储，已远超商贾所需，其心可诛。”
周明轩沉默片刻，问道：“齐王府那边，有何动静？”
“影卫回报，齐王府今日守卫明显加强，但史琨依旧在府内，未曾外出。齐王殿下……据称仍在别院‘静养’。”陈望回答。
“静养？”周明轩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他倒是沉得住气。”他站起身，在值房内踱了两步，“仅凭这些，要扳倒一位亲王，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能将齐王与史琨所为紧密联系起来的铁证。史琨是聪明人，他很可能已经准备好了替罪羊，或者，有办法让所有指控止步于他。”
陈望皱眉：“大人的意思是？”
“史琨必须动，但不能只动史琨。”周明轩停下脚步，目光灼灼，“要让他开口，咬出齐王。或者，找到齐王直接授意、甚至参与其事的证据。齐王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若无绝对把握，贸然弹劾，必遭反噬。”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份弹劾齐王结党营私、窥探军机的奏章草稿，沉吟片刻，又放了回去。“这份奏章，现在递上去，时机未到。”
“那我们现在……”
“双管齐下。”周明轩果断道，“一，立刻控制史琨！以涉嫌窃取、倒卖军机为由，由都察院和刑部联合签发拘票，影卫配合，务必将其秘密拿下，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防止齐王府灭口或串供。审讯由你亲自负责，要用尽办法，撬开他的嘴！”
“是！”
“二，”周明轩继续道，“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深挖齐王府！查他名下的所有田庄、店铺、矿脉近年的异常变动；查他与朝中哪些官员过从甚密，尤其是兵部、户部、漕运衙门的人；查他历年所有上书、奏对记录，寻找任何可能涉及军务、财政的言论或建议！还有，他那个‘静养’的别院，也要想办法探一探虚实！”
陈望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但也有一股热血上涌。他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比对付安远侯更加凶险。“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记住，”周明轩在他转身前，再次叮嘱，“动作要快，要隐秘！齐王不是安远侯，他的反击，会更加猛烈。在我们拿到足以一击致命的铁证之前，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真正目标！”
陈望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周明轩独自留在值房中，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他知道，这份即将递出的、请求拘拿齐王府长史的奏章，将会在朝堂掀起怎样的波澜。这已不再是普通的吏治整顿，而是直指皇亲国戚，动摇国本之举。
他需要陛下的决心，更需要，在风暴来临之前，找到那决定胜负的、最沉重的铁证。他拿起那份弹劾奏章的草稿，仔细修改了几个措辞，使其更加严谨，更加无懈可击。然后，他将其小心封好。
“备轿，进宫。”他对门外候着的长随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