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
青黛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担忧,似乎还想再劝说什么。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从姑爷房间出来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程妍再次打断她,语气果断地吩咐道:“好了,别愣着了。你去通知厨房,今日午膳我和……和将军分开吃,把我的份例送到院里来就行。”
她刻意在称呼上停顿了一下,用“将军”这个疏离的称谓取代了以往私下里偶尔会用的、带着些许亲昵的“他”。
“啊?”
青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您……您不去前院陪着姑爷用膳了?您之前不是……不是每日都要去的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家小姐无论前一日受了多少冷待,第二天总会鼓起勇气,准时出现在前院膳厅,哪怕只是站在一旁布菜,或是坐在角落默默陪着,也从未间断过。
“快去!别废话了。”
程妍挥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青黛从未见过的、干脆利落的劲儿,仿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一秒。
青黛看着程妍坚定的神色,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将满腹的疑惑咽了回去,一步三回头、满脸不解地出去了。
打发走青黛,程妍立刻抱着那个装着地契和银票的紫檀木小匣子,转身进了里屋。
她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确认门窗关好,无人窥视后,心念一动,手中沉甸甸的匣子便瞬间消失,被她妥善地收进了空间别墅卧室那个绝对安全的保险柜里。
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得自己牢牢收好了!
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的随身空间里让人安心。
前院书房旁的暖阁里,谢瞻看着青竹指挥着小厮摆上桌的午膳,菜品精致,却只有他一人份的量。
那个总是怯生生、却又固执地出现在桌边,试图给他布菜,或者哪怕只是安静坐在下首,偷偷看他几眼的身影,今日并未出现。
他执起乌木镶银的筷子,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地开始用膳。
动作依旧优雅,带着刻入骨子里的教养。
看来,昨日那番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开始自觉地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了。
这样也好。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对彼此都是解脱。
可不知为何,目光扫过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原本属于她的梨花木扶手椅时,心底某处却又隐隐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闷,仿佛习惯了某种背景音的房间突然陷入彻底的寂静,那空缺感变得格外明显。
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入口,似乎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草草用了小半碗饭,他便放下了筷子,语气平淡地对候在一旁的青竹道:“撤了吧。”
随即示意青竹将自己推去了隔壁的书房,试图用公务和书卷填满那莫名空落起来的时间。
而此刻的后院,程妍正毫无心理负担地、美滋滋地享受着一顿完全属于自己的、地道的古代美食。
四菜一汤,虽不如现代调味丰富,但食材皆是上等,原汁原味,厨子的手艺也相当老道,火候恰到好处。
她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比去前院对着谢瞻那张冷脸吃饭要香得多。
也让一旁伺候的青黛和青绿更疑惑了,自家主子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对将军的态度变了不说,现下看整个人的习惯都变了。
程妍没在意两人的打量,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扮演原主,至于能发现她不同的人,她也只能默默观察,小心应对了。
吃饱喝足后,她毫无形象地瘫在窗下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任由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棂,懒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初春的那点寒意。
她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儿,开始认真思考未来的头等大事——该怎么赚钱。
虽然目前吃喝不愁,一切用度都有护国公府承担,看似可以躺平。
但她程妍可不是习惯依赖别人、将命运寄托在他人善意上的性子。
更何况,谢瞻已经明确表示两年后和离,到时候她总不能指着那两间收益不明的铺子和三千两银票坐吃山空。
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稳定的、可持续的经济来源才行!
手里有钱,心里才能不慌。
这个道理,在末世适用,在这个陌生的古代社会,更是铁律。
一个女人,尤其是和离后的女人,要想活得自在,不受制于人,经济独立绝对是重中之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然,万一到时候又被程家或者别的什么人以“为她好”为名,安排着随意嫁了,那才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完犊子了。
想到这里,程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事不宜迟,得先走出去,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个时代的市场环境,寻找可能的商机。
她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便径直往前院书房走去。
到了前院书房,只见谢瞻正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明明灭灭。
他微低着头,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覆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如峰,薄唇习惯性地紧抿着,即使此刻被捆在轮椅上,那肩背依旧带着一种未曾完全磨灭的、属于军人的挺拔感,只是这挺拔中,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与孤寂。
程妍不得不再次在心里客观地承认,这便宜老公的颜值和气质确实顶级,可以想象他当年鲜衣怒马、驰骋沙场时,该是何等的风姿夺目,意气风发。
谢瞻耳力极佳,早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属于她的、却似乎比往日要轻快些的脚步声。
他抬眸见是她,目光平静无波,深沉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心中却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就知道,她方才那般反应,今日必定忍不住会来找他。
或许,是来哭诉?
还是来解释刚刚的行为?
“什么事?”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淡漠疏离,如同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下属。
“啊?”
程妍还在下意识地欣赏着眼前这幅“病弱美男图”,被他一问,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个……我能出府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随意。
“出府做什么?”
谢瞻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记得,她自嫁入府中,除了必要的归宁,几乎从未主动提出过要出门。
程妍早就想好了说辞,脸上努力摆出一副“纯良无害”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表情,回答道:“就是……在府里待着有些闷,想出去转转,随便逛逛,看看街景,透透气。”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又充满渴望,像只被关久了想要出去放风的小动物。
谢瞻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似乎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移开目光,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卷,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让青竹给你安排好马车和随行的婆子。别去西市那等鱼龙混杂之地,别玩太晚,注意安全。” 算是默许了。
“哦,好的,谢谢将军!”
程妍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连具体缘由都没多问,心中不由一喜,从善如流地用了疏离的称呼,道了谢,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跟着候在门外的青竹去安排出府事宜了,脚步轻快。
看着程妍毫不留恋、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般的欢快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口,谢瞻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她似乎……真的和之前那个总是怯懦、哀怨、围绕着他转的程琰,有些不一样了。
这份不一样,让他感到些许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是她想通了,在用自己的方式接受他提出的“兄妹”关系。
不过,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再来纠缠,不再用那种让他心烦意乱的眼神望着他,她想做什么,随她去吧。
他重新将注意力强行拉回手中的书卷上,却发现上面的字句似乎有些模糊,心神难以像往常那样迅速集中。
程妍则跟着青竹顺利出了府门,踏上马车时,心中一阵雀跃。
第一步,了解市场环境,打通出门通道,完成!
她默默给这个合作对象打了个分:这个便宜老公,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也不中听,但至少在行动上不算刻意为难人,沟通效率尚可。
马车缓缓驶出护国公府所在的、守卫森严的清净街巷,很快便融入了京城主干道的繁华与喧嚣之中。
程妍带着青黛,青绿留在了家里,乘坐着带有护国公府标记的、不算特别招摇但质地精良的马车,由青竹安排的一位经验丰富、沉默寡言的老成车夫和一位看起来稳重可靠的婆子跟着,开始了她的第一次市场考察。
她特意吩咐车夫不用太快,先绕着京城最繁华的东市和次一等的南市主要街道转了一圈。
透过微微晃动的锦缎车帘缝隙,程妍睁大了眼睛,像个最敏锐的情报员,仔细观察着这个对她而言既陌生又充满生机的世界。
街道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路面以大块青石板铺就,平整而干净。
两侧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幌子飘扬,清晰地标示着各行各业——绸缎庄、银楼、酒楼、茶肆、药铺、书坊……应有尽有。
行人如织,摩肩接踵。
有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玉冠、摇着折扇悠然漫步的富家公子与其随从;有衣着素净但料子不俗、挎着篮子步履匆匆的妇人;有大声吆喝、招揽生意的小贩;还有穿着短打、挑着担子为各家店铺送货的伙计……形形色色,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古代都市浮世绘。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鲜活的气味——刚出笼的肉包子蒸腾出的诱人香气、从脂粉铺子里飘散出来的甜腻花香、药材铺传来的清苦草木气息、以及街上骡马偶尔留下的淡淡腥臊味……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构成了真实而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
“小姐,您快看,那边!那就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银楼‘宝昌号’!”
青黛到底是少女心性,很快被外面的热闹吸引,暂时抛开了疑惑,兴奋地指着窗外一栋格外气派的二层楼宇。
那楼宇雕梁画栋,门庭若市,进出之人大多衣着光鲜,非富即贵,尤其是女眷居多。
程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仔细打量着“宝昌号”的门面和客流,心中默默评估。
同时,她结合一路的观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初步判断:这个架空的朝代,其建筑风格、市民的服饰款式,以及商业的繁荣程度和城市管理,都颇有些类似她所知历史上的宋代,商品经济相当发达。
但又与她记忆中的宋朝年份、帝王年号完全对不上,看来确实是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架空的平行时空。
不过,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
这个朝代确实有它的好处,或者说,给了她意想不到的便利。
程妍特别注意到,街面上活跃着不少女性的身影,并非都是顾客。
她有看到在绸缎庄里,一位三十许岁的女掌柜正麻利地给客人扯布、丈量,口齿伶俐,算账清晰;有在食肆门口,一位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正热情洋溢地招徕着过往的客人;甚至在一个书铺门口,看到一个衣着素雅、气质沉静的女子,正从容地与几位文人模样的顾客交谈,介绍着架上的书籍。
虽然女性经商可能未必是社会主流,但至少证明,在这个时代,女子抛头露面经营店铺、从事商业活动并非什么惊世骇俗、不可接受之事。
社会风气,尤其是京城,对女性似乎还算宽容,自由度比她最初预想的要高上不少。
这一发现,如同给程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她对未来和离后的独立生活,更多了几分信心和底气。
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实地查看自己的嫁妆——那两间铺子的情况。
她吩咐车夫,首先前往位于东市的那间,据说是经营脂粉生意的铺子,“凝香斋”。
东市不愧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聚集的消费区,街道更为宽敞整洁,店铺门面也装修得更为奢华考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