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妍这会儿,正带着青黛坐在前往京郊庄子的马车上。
由于从小就是青黛照顾原主多些,而青绿更像是原主的管事,帮原主管着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所以出门程妍也总是带着青黛,而青绿则就在家里帮着程妍操持院子里的事务。
春日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在车厢内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带来几分恰到好处的暖意。
马车轱辘不紧不慢地压过略显颠簸的土路,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程妍靠在柔软的锦缎靠垫上,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心里反复盘算着接下来的各项安排。
西市的\"程家食肆\"再过两日便要装修完毕,届时食材原料的储备和各项前期准备工作必须及时跟上,不能有丝毫延误。
考虑到开业初期,无论是后厨还是前堂,人手和经验都可能存在不足,程妍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
开业初期,食肆将集中精力,只主营两种吃食,一是快捷管饱、热气腾腾的面食;二是香气诱人、方便携带的烤香肠。
面食方面,她选择了制作相对快速、口味南北咸宜、接受度极高的油泼面和打卤面作为招牌;
同时准备了皮薄馅足、汤汁丰盈、几乎无人不爱的猪肉大葱馅和清爽可口的韭菜鸡蛋馅大包子,以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烤香肠则准备了两款:一款是成本较低、口感软糯偏甜、更贴近普通百姓和孩童消费水平的淀粉肠,主要面向那些馋嘴又预算有限的客人;
另一款则是之前连谢瞻品尝后都赞不绝口的、真材实料、肥瘦比例恰到好处、一咬下去肉汁充盈的纯肉肠,定价会稍高,主要瞄准那些追求更好口感和品质的顾客。
而妍香阁的香皂经过这段时间的存放也皂化好了,前期用这一款香皂打开市场,后续其他花样和香型的香皂和其他产品也能更好销售。
思绪转到人才问题上,程妍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工坊这里有郑叔一家四口,几乎不用她操心,交代一句就能事事都办妥。
妍香阁有周氏那般精明干练、眼光独到的女掌柜坐镇,她自是十二分的放心。
可西市那间即将开张的食肆,后厨乃重中之重,却还缺一个能统筹全局、让她完全放心的自己人。
这管事的人选,光会做饭是远远不够的,需得为人稳重可靠、注重洁净卫生、懂得成本核算和后厨人员管理,最关键的是,必须绝对信得过。
在任何时代,靠谱的、有能力的管理人才,都是最核心也最难寻的竞争力啊!
她不禁再次于心底发出感慨。
今天来庄子,主要目的有三:一是照例查看香皂的生产进度,严格把控品质,并且增加新的香型和花样的香皂;
二是要把筹划已久的香肠制作工坊正式建立起来,确定负责人和标准化的工艺流程;
而这第三件,也是顶要紧的一件事,便是要仔细考察一下庄子上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去西市食肆的后厨挑起大梁。
她不是没想过再去求助谢瞻。
那个男人,看似冷硬寡言,实则心细如发,洞察力惊人,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提供最精准、最关键的帮助。
但最近谢瞻因腿部神经恢复,正忙于异常艰苦的康复训练,每日里咬着牙,拄着特制的拐杖在院中反复练习行走,额上常常布满细密的汗珠,程妍看在眼里,既为他高兴,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再去叨扰他,分散他的精力。
虽然她从小在商业世家耳濡目染,深谙人脉资源不用便是浪费的道理。
可自从她动用那不能为外人道的异能,几乎可称\"逆天改命\"般地治好了谢瞻的腿,两人之间那层原本由\"交易\"或\"责任\"维系的简单关系,似乎悄然发生了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再去\"麻烦\"他,会让他误解她是挟恩图报,平白玷污了那份她内心深处颇为珍视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真诚帮助。
同时,她也是有些害怕见到谢瞻时,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甸甸的感激和触动,那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思忖间,马车缓缓停下,庄子到了。
郑叔早已带着几人候在门口,见到马车,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淳朴热情的笑容。
程妍收敛心神,下了马车,先径直去了香皂工坊。
里面一切井然有序,妇人们安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的在用石臼仔细研磨天然碱块和皂角,有的在巨大的木盆里用力搅拌着混合了猪胰脏泥和豆粉的糊状物,还有的正小心翼翼地将半成品填入那些雕刻着精美花鸟纹路的木质模具中压实。
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特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花香与猪胰脏处理后的些许油脂味。
郑婶儿见程妍来了,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检查的成品皂,用围裙擦了擦手,笑着快步走过来,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穿着干净蓝色布裙、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中带着几分怯生生表情的少女。
\"少夫人,您来得正好。\"
郑婶儿语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豪,从旁边靠墙的条案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榆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根刚出锅不久、还散发着诱人香气和温热气息的香肠。
\"您瞧瞧,这是我家念儿,带着她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小姐妹,完全按您上次来手把手教的方法和配料比例,试着做的头一批香肠。我们也不敢多做,就试了这么几根。您快给尝尝,看这味儿对不对?火候行不行?\"
程妍的目光落在那些香肠上。
它们被烤制得恰到好处,肠衣呈现出均匀诱人的焦黄色泽,紧绷而油亮,表面甚至还带着细微的、令人食欲大动的焦脆气泡,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随手拿起一根,触手尚有余温,指尖能感受到肠衣的弹性。
她轻轻吹了吹,然后试探着咬下一小口——只听\"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薄薄的肠衣应声而破,滚烫鲜美的肉汁瞬间在口中迸发开来,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咸香调味和一丝若有若无、去腥增香的香料气息,肉质紧实弹牙,肥瘦比例恰到好处,咀嚼间满口生香,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醇正可口,几乎不输她前世记忆中的那些品牌产品!
程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立刻又咬了一大口仔细品味,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略显羞涩紧张的少女郑念儿:\"这……这真是你们几个小姑娘自己做出来的?味道太好了!比我自己当初瞎捣鼓出来的强多了!这火候、这调味,掌握得恰到好处!\"
郑念儿闻言,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一直紧张地绞着衣角的手松开,连忙摆手,声音细弱却吐字清晰:\"不是的不是的,少夫人您谬赞了,折煞我们了。
这香肠能做成这样,主要……主要都是大花姐的功劳。我们几个就是帮着按吩咐剁了肉馅,清洗了肠衣,打了下手,关键的火候和调味,都是大花姐一手把控的。\"
\"大花?\"程妍看向郑婶儿,眼中带着明显的询问与兴趣。这名字她似乎有点印象,但一时对不上号。
郑婶儿会意,稍稍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详细解释道:\"回少夫人,就是咱们庄子上李木匠的老闺女,叫李大花。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早年嫁给了庄子上一个老实肯干的后生,本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儿。谁知她那男人是个没福气的,成亲还没满两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人就没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给她留下。
李老头心疼闺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在婆家也没个倚仗,便硬着心肠把她接回了娘家自己养着。这李大花也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不愿白吃家里的,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抢着干,下力气一点不比男人差,性子也爽利。
这不是今年庄子上按您的吩咐划了一半地改种花木,她一下子闲下来了,心里头空落落的,便主动来工坊帮忙,手脚那叫一个麻利,学东西也快得很。\"
程妍听着郑婶儿的叙述,眼睛越来越亮,心中一动。
这李大花的经历让她心生同情,但更让她看到了希望——一个经历过生活磨难却依然坚韧、能干、且在烹饪上似乎颇有天分的人,不正是她苦苦寻觅的后厨管事潜在人选吗?
\"婶儿,\"程妍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语气尽量平静地追问,\"你跟我仔细说说,这个李大花,除了能干,为人品性具体怎么样?处事如何?还有,她做饭的手艺,当真都像这香肠一般,有这么好的水准?\"
\"人品那是绝对没得挑!\"
郑婶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十足的肯定,\"干活踏实,从不偷奸耍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最好。人也聪明伶俐,心里有杆秤,处事公道,在年轻一辈里很有些威望。
她爹李老头,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早年家境还宽裕点时,心疼她,还破例让她跟着族里的男孩子一起去村里的私塾旁听过两年,是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的,不比那些睁眼瞎强多了?\"
郑婶儿顿了顿,脸上露出更加真切的笑容,继续说道:\"至于说到做饭的手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且令人信服的往事,笑容加深了几分:\"那更是她打小就出名的一绝!没出嫁前,就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整个庄子上都出了名的巧手闺女!
那时候上门来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她家那木门槛给踏平了!为啥?不光是因为人长得齐整,性子爽利不扭捏,关键就是管家里事是一把好手,尤其做得一手叫人吃了就忘不了的好菜!
普通的食材到了她手里,就跟变了戏法似的,总能做出不一样的好滋味来。\"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极好的例证,笑着补充道:\"她家隔壁那户姓王的人家,以前还为她家饭菜香味太勾人闹过笑话呢!
总嚷嚷说李大花一做饭,那香味飘过来,馋得他家那个小孙子天天扒着自家院墙头,眼巴巴地往这边瞅,口水直流,哭闹着不肯吃自家的饭。
这事儿啊,在庄子上传了好一阵,还是等李大花出嫁后,才慢慢消停下来。后来她守了寡回了娘家,那家娃娃也长大懂事了,知道害臊了,才不再提这茬。您说,这算不算是她手艺好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