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守在程妍身侧的玄一,在那人影窜出的瞬间就已警觉。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玄一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移动,迅捷无比地一个错步、擒拿、反扣,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冲过来的人影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玄一狠狠地按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泥土,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程妍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威胁就已经被解除。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被玄一制住,仍在奋力挣扎的那个枯瘦身影,眉头紧紧蹙起。
“哎呦!痛!大人饶命!饶命啊!”
被按在地上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头发花白、面容黝黑憔悴的老者。
他吃痛地叫唤了一声,却全然不顾嘴边的泥沙和疼痛,急忙抬起头,用带着浓重乡音、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慌忙解释道:“公子!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小老儿、小的是想卖庄子!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坏人啊!”
程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被身后的青云及时扶住。
待看清被按在地上的是一个瘦弱的老者,且口中喊着“卖庄子”,她惊魂甫定的心才稍稍安定。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气,示意玄一:“玄一,先放开他吧,听听他怎么说。”
她身边跟着一群高手,没必要过分惧怕一个手无寸铁的乡野老农。
玄一领命,松开了钳制,但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老者,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能在瞬间再次将其制伏。
老者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只是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擦了一下嘴角沾着的沙粒,对着程妍和沈宴清不住地作揖,脸上满是惊惧和后怕,声音依旧发颤:“谢、谢谢小姐,谢谢大人……”
程妍打量着眼前的老者,见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身材干瘦,背微微佝偻,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皱纹,一双眼睛虽然此刻充满了惶恐,却并不显得奸猾,反而透着一种长期劳作形成的朴实,还有几分瘦弱。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问道:“这位老伯,你刚刚说卖庄子?可我并未对外声张要买庄子,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老者闻言,更加紧张了,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眼神躲闪了一下,才嗫嚅着,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回、回小姐的话……小、小的……是认识这两位将军……”
他怯生生地指了指站在程妍身后的玄一和青川“前、前些日子,小的看到过这位将军……在、在那边那个庄子,”
他指了指王氏庄子的方向,“跟那管事的王娘子询问买庄子的事……小、小的就猜,猜您可能还想看看别的庄子……所、所以就一直在这附近等着,想碰碰运气……刚、刚才看到您出来,一着急,就、就冲过来了……惊扰了贵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着又要跪下磕头。
原来如此。
程妍心下明了,看来是青川前次来打听时,被这有心人注意到了行踪。
看他这副被吓坏了的样子,说话都结结巴巴,倒不像是编造的。
她心中那点因受惊而产生的不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
她上前虚扶了一下,语气更加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老伯,您别紧张,快请起。
刚刚是您出现的太突然了,我这护卫职责所在,才将您当成了不怀好意之人处理。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只要您没有坏心,我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您可以放心。”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那您今天特意等在这里,是想?”
被程妍这般温言软语一安慰,老者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不少,脸上的惊恐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于推销的迫切。
他挺了挺佝偻的背,语速也快了些,虽然还带着乡音,但清晰了不少:“小姐明鉴,小的是想问问大人您还缺不缺庄子?我们赵家庄,就在前面不远,比王娘子这个庄子还要大上一些!
而且都是上好的粮田,土肥水足!庄子里还有两个不小的水塘,连着一条活水溪,后面还有一小片山林!价格、价格也比这个庄子便宜得多!只要……只要四百两银子就成!”
他像是怕程妍不感兴趣,一口气把自己庄子的优势和底价都倒了出来,眼神期盼地望着程妍,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哦?”
程妍闻言,秀眉微挑,来了兴趣。
更大的庄子,有粮田、水塘、山林,价格却便宜这么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直接问道:“老伯,听您这么说,您这庄子条件如此之好,为何反而要比王娘子那个庄子便宜这么多?可是庄子上……有什么不便之处?”
“这……这……”
老者被问到了关键处,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和窘迫的神色,他搓着手,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不让贵人立刻掉头就走。
他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最后把心一横,恳切道:“小姐,您、您是个明白人……小老儿嘴笨,一时也说不清楚……庄子上确实是有些……有些特别的情况。
但庄子本身绝对是好的!要不……要不您屈尊跟小老儿去庄子上亲眼看看?您一看便知!若您看了不满意,小老儿绝无半句怨言!”
他眼中带着近乎哀求的神色,只想让程妍亲眼去证实。
程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审视着老者。
他的眼神虽然因为焦急而有些闪烁,但底色是淳朴和真诚的,不像王氏那般透着精明的算计。
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但却洗得干干净净,显示出主人虽贫穷却并不邋遢。
她沉吟片刻,觉得去看看也无妨,毕竟价格确实诱人,而且她身边护卫周全,安全无虞。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道:“既然老伯如此盛情,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见程妍点了头,老者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他连忙躬身回答:“小、小的姓赵,排行老三,小姐叫小的小老儿赵三就成!我们庄子就在前面,不远,真的不远!我、我带你们去!”
他生怕程妍反悔,连忙转身就要在前面带路。
“赵老伯,且慢。”
程妍出声叫住了他,“走路太慢了,而且日头晒。您上马车给我们带路吧。”
说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宴清,又看了眼不远处装饰雅致的马车,又看了眼赵老三那双沾满泥泞的草鞋和瘦弱的身体。
这位出身高贵的公子哥,衣着华贵,气质清雅,不知是否会介意与这样一位浑身尘土、散发着乡野气息的老农同乘一车。
沈宴清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程妍的目光。
他没等程妍开口为难,便主动上前一步,对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赵老三露出了一个温和而不失礼节的浅笑,语气从容地说道:“赵老伯,这边请。路途不远,您和我同乘一车,正好与我说说庄子的具体情况。”
他举止自然,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高高在上的神态,仿佛邀请的只是一位寻常的长者。
赵老三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这怎么使得……小老儿身上脏,别污了贵人的车驾……”
“无妨,老伯请。”
沈宴清依旧保持着风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老三这才忐忑不安地,在沈宴清随从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那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华丽马车。
程妍跟在二人身后,看着沈宴清自然而不作伪的举动,心中对他的看法悄然转变了一分。
这位沈公子,似乎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至少,他懂得尊重,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卑微的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