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三夫妇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这个词，两双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作为佃户，他们世世代代都是租种主家的地，每年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够一家人糊口就已经是万幸，何曾听说过种地还能拿工钱？
\"这、这可不成啊小姐！\"
赵老三连连摆手，黝黑的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咱们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哪里能拿工钱？不成，不成！\"
程妍理解他们的惶恐。
与京都那两个庄子上见过世面的退伍老兵不同，这些真正的庄户人家世代为佃，早已习惯了被剥削的命运，突然有人要给他们工钱，反而让他们不知所措。
\"此事就这么定了。\"
程妍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既然决定了要买庄子，青云、青川，\"她开口安排\"你们去丈量一下庄子的土地，记下具体的数字。\"
\"是，主子。\"
青云、青川齐声应道。
\"还得麻烦赵老伯安排个人带他们去。\"程妍对赵老三说。
\"诶诶，好！\"赵老三连连点头，朝后院喊道，\"我家大孙子狗蛋，狗蛋，你快来！\"
\"来了，爷爷！\"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应声从后院跑了出来。
他穿着打满补丁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这时程妍才注意到，后院其实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约莫二三十人。
他们应该是赵婶子为了接待她，特意让到后院的。此刻都好奇地探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可能会改变他们命运的贵人。
程妍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对赵老三说：\"赵老伯，还得麻烦您带着我去庄户人家住的地方瞧瞧，我想看看还有多少人在庄子上。\"
\"诶诶，小姐您跟我来。\"
赵老三连忙应道，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杖。
程妍冲赵婶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赵老三走出了茅屋。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沈宴清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回想起方才程妍与赵老三交谈的全过程，又对比之前她对待那个精明的王氏的态度，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位程小姐，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只要合她眼缘，不论对方身份如何卑微，她都能以礼相待；可若是不合她眼缘，即便是知府大人的家眷，她也敢直接抬脚走人。
这种率性而为的作风，在处处讲究身份地位的京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程妍跟着赵老三在庄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庄子确实很大，零零落落建了有几百户房屋，但大多数都已破败不堪，门窗歪斜，显然很久没人居住了。
有人居住的人家寥寥无几，不足十分之一，而且留下的都是家里特别贫穷的，或是像赵老三这样在庄子上还有些威望的老人。
走在乡间小路上，程妍看到不少村民提着水桶在田间地头捕捉小龙虾。
他们看到赵老三带着陌生人过来，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张望着。
来到水塘边，程妍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叹。
这个大水塘确实可以说是个小池塘了，水面宽阔，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再次在心里为自己捡到这个大漏而窃喜。
\"赵老伯，这水塘里之前是用来做什么的？\"程妍问道。
\"回东家，\"赵老三已经改了口，\"这个水塘在前两年都是种莲花的。冬日起出莲藕来，也能卖点钱过年。\"
他的语气中带着惋惜，\"可自从有了这大虫，莲花也不开了，莲藕也没了。\"
程妍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买的庄子附带小龙虾已经让她喜出望外，没想到还附带莲藕！
这种好事怎么就让她碰上了呢？
她在心里美滋滋地计划着庄子上小龙虾和莲藕的发展规划。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现实的问题——她把用惯的人手都留在了京都，而新培养出来的这一批人，基本都分散在沿途开设的\"妍香阁\"里了。
如今要在扬州开展新业务，着实是缺人手啊！
想到这里，程妍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立刻引起了身边两人的注意。
赵老三以为她是听了种不出莲藕而失望，生怕她后悔不想买庄子了，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沈宴清则是第一次从程妍身上看到消极情绪。
\"程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宴清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难得的关切。
程妍转头看了沈宴清一眼。
今天这人被她拉来忙了大半天，没有一句抱怨，反而一直默默配合，她一个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地提供帮助。
\"没什么，\"程妍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就是初来乍到，没有能帮我管理扬州产业的人。\"
沈宴清听到程妍的感慨，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纹路。
这位出身显贵的公子哥，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程妍本也没期待他的回应。
在她看来，沈宴清能陪她来这一趟已是难得。
她将目光转向远处，看着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户，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给谢瞻的信多久能收到回信。
就在这时，青川和青云的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两人快步走来，青川的手中拿着一卷粗略绘制的地形图，青云则拿着记录各项数据的册子。
他们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土，额间还带着汗珠。
\"主子，都丈量好了。\"
青川躬身禀报，将地形图呈上，\"水田三千二百亩，旱地两千一百亩，大塘约五百三十亩，小塘约一百二十亩。与赵老伯所说基本吻合。\"
程妍接过图纸仔细查看，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她转身看向一直忐忑不安地跟在身后的赵老三，语气温和地问道：\"赵老伯，您看您是今天跟我们去城里把地契过了，还是明日您自己去城里寻我们？\"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停靠马车的地方。
程妍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抬眼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