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将谢瞻的轮椅稳稳推回屋内,唤来一直候在门外的青竹,两人一同小心翼翼地将谢瞻从轮椅上搀扶起来,再缓慢而平稳地安置他躺回那张宽大的床榻上。
\"今天不按腿了,\"
程妍站在床边,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目光落在谢瞻腰间的方向,\"我给你按按腰,活络一下那里的气血。\"
她边说边示意青竹帮忙,两人协力,轻柔却坚定地将谢瞻的身体轻轻翻转,使他呈俯卧姿势,将整个腰背部完全暴露出来。
然后,她直接伸出双手,掌心隔着那层薄薄的细棉寝衣,精准地覆在他腰椎受伤的位置。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装模作样地、毫无章法地揉捏,而是屏息凝神,悄然运转起体内那微弱的木系异能。
一股温暖而充满勃勃生机的能量,如同最精细柔韧的丝线,从她掌心缓缓透出,坚定不移地注入他受损的肌体深处,开始专注地修复那些断裂萎缩、关乎他能否重新站立行走的关键神经。
其实,得益于她之前那些\"按摩\"时的小心渗透,暗中的治疗已经悄无声息地修复了约三分之一受损的神经脉络。
但此刻,看着这个被困在轮椅和床榻之间、连翻身都需要帮助的男人,想起他刚才提及\"待风波平息后便送你出嫁\"时,那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深沉歉意与不容转圜的决绝,程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豁出去的冲动——她不想再等了!她几乎是想让他明天就能站起来!
她不想再看到他只能被布带绑缚在轮椅上,目送他人自由地走出这间困住他的\"牢笼\"。
不想再捕捉到他独自望着窗外发呆时,眼中那一片死气沉沉的空洞与绝望。
更不想再面对他那仿佛早已看透命运、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却独独放弃了他自己的、令人心酸的\"成全\"。
就在程妍的异能开始持续输入的瞬间,谢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清晰地感觉到,腰间伤处的内部,并非肌肉被按压揉捏的寻常触感,而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而强大的、仿佛具有生命律动般的暖流,正在缓缓渗透、沿着某种特定的路径游走,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微麻与难以形容的疏通感,仿佛枯萎的禾苗逢遇甘霖。
\"你……\"他忍不住侧过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与探寻,想要问个明白。
\"闭嘴!\"
程妍头也不抬,语气异常强硬地打断了他,不容许任何质疑和打扰,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那细微的能量流上。
然而,被她这样一呵斥,一个荒诞却又让他心跳骤然失控加速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难道……自己这被多位御医断言无望的伤,真的有可能……被眼前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女子治好?
程妍心无旁骛,持续输出着能量,直到感觉体内最后一丝异能也消耗殆尽,精神力传来阵阵空虚之感,她才缓缓地、带着些许疲惫地收回了手。
她仔细地、用异能残留的感知力探查了一下谢瞻伤处内部的情况,心中稍定: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如果不出意外,等明天异能恢复过来,再进行最后一次集中治疗,就能彻底修复好他腰部那些最关键、最细微的受损神经了!
\"好了,今天就这样。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给你按。\"
程妍说完,甚至没看谢瞻一眼,也不管他还维持着有些别扭的俯卧姿势,更不管他是否有满腹的疑问和震惊想要倾吐,径直转身,步履略显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快步离开了房间,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义无反顾的决然。
谢瞻独自趴在床上,感受着腰间那残留的、奇异而真实的温暖感,仿佛那里被注入了一小片阳光。
他忍不住再次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拼命尝试去感知自己那双沉寂已久的腿——然而,传来的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虚无,毫无知觉,仿佛刚才那奇异的暖流只是一场幻觉。
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却充满了苦涩与自嘲的弧度。
真是蠢得可以……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居然会产生那样不切实际的、如同天方夜谭般的幻想。
一个深闺女子,怎么可能拥有逆转乾坤、治愈连御医都束手无策重伤的能力?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程妍便起身,独自一人悄悄去了城外的山林深处,借助草木生机,尽可能快地恢复和提升自己的异能。
回府后,她甚至来不及歇息,便再次来到了谢瞻所在的前院。
她先吩咐青竹立刻动身去庄子,请郑叔务必过来府上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然后,她站在谢瞻的房门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推开了房门,并反手将门轻轻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打扰。
她走到床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目光直直地看向靠坐在床头、正静静看着她的谢瞻,开门见山地问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能不能……相信我,并且,什么都别问?\"
谢瞻深邃的目光迎上她的视线,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深沉的探究、浓重的疑惑,还有一丝被他自己强行压下、却依旧顽强闪烁着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仿佛在权衡,在判断,然后,极其缓慢却无比郑重地,轻轻点了点头,用一个无声的承诺,回应了她的要求。
得到他这承诺,程妍不再多言,心中一定。
她走上前,像昨日一样,协助他调整成俯卧的姿势。
这一次,她彻底撕掉了那层伪装,没有再装模作样地去按摩周围的肌肉,而是直接将双手,稳稳地、精准地覆在了他腰后那处关键的伤患位置。
她哪里会什么专业的按摩手法?
不过是一直借着按摩的由头,为她那不能为外人道的异能输送做遮掩罢了。
有时候从庄子上忙完回来累了,那按摩更是敷衍得可以,力度时轻时重,穴位全然不对,纯粹是走个过场。
别说和经过专门训练、手法精准的青竹比,就是原主那份带着怯意与爱慕、试图用笨拙手法缓解他痛苦的心意,都比她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按摩要\"专业\"和用心得多。
恐怕以谢瞻的敏锐,早就看出了她的敷衍了事和心不在焉。
当那熟悉的、温暖的、带着磅礴生机与修复之力的能量再次从程妍掌心奔涌而出,比昨日更加集中、更加强大地精准注入他伤处核心的瞬间,谢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果然!
自己昨日的感知没有错!
那绝非幻觉!
这一刻,谢瞻的心跳如同战场上的冲锋鼓点,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擂动,砰砰作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期待,与深切的、害怕再次失望的惶恐,如同冰与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理性的堤坝冲垮。
他无比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能够摆脱这具残破的躯壳,重新挺直脊梁站立,找回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将军的尊严与自由;
却又无比害怕这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镜花水月,害怕那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浇灭,让他坠入比之前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渊。
然而,无论他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天人交战,程妍的治疗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将恢复的所有异能,毫无保留地倾注而出。
不过片刻,她便缓缓收回了手,那股令人眷恋的温暖能量流也随之消失。
她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帮助他重新躺平,恢复仰卧的姿势。
\"现在,\"程妍看着谢瞻那双此刻写满了紧张、期待、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深害怕的复杂眼眸,语气尽力保持着平淡,开口说道,\"你……再感受一下。\"
谢瞻深深地看了程妍一眼,那眼神仿佛想穿透她的身体,看清她所有的秘密。
他依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积攒了数月的勇气,尝试着……集中意念,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脚趾!
动了!
虽然幅度极其微小,甚至在外人看来可能毫无变化,但他自己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是一种久违的、源自自身意志的、对肢体的操控感!不再是那片死寂的虚无!
他不敢置信地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紧接着,他尝试着腰部用力,依靠双臂撑着床榻,试图靠自己坐起来——
成功了!
他靠着自己的腰腹力量和手臂支撑,真的坐起来了!不再是完全依赖他人的搬动!
这一刻,巨大的、纯粹的狂喜如同积蓄已久的海啸般,轰然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视线瞬间模糊,像个刚刚学会控制自己身体部件的孩童,不停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终于\"活\"过来的腿,尝试着转动脚踝,屈伸膝盖,感受着那陌生又熟悉的、细微却真实无比的牵拉感。
脸上是无法抑制的、灿烂到极致的、近乎傻气的笑容,眼圈瞬间就红了,温热的液体盈满眼眶,嘴唇剧烈地翕动着,想对程妍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澎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程妍,看着这个前一秒还被断言瘫痪在床、下一秒就直接靠着自己坐起来的男人,直接翻了个大大的、毫不客气的白眼,伸出手,用上了一点力道,又将他结结实实地按回了枕头上!
\"首先!\"程妍双手叉腰,站在床边,开始给他泼冷水,哦不,是开始给他讲眼下最紧要的道理,语气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