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艰难地浮起,沉重而缓慢。
程妍的眼睫颤了颤,仿佛粘连着千钧重量,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入眼是陌生的承尘,并非她熟悉的、自己在谢府小院或是宅子里那绣着缠枝莲纹的帐顶。
这是一片素雅的、略显陈旧的浅青色绸缎,边缘缀着简单的流苏,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
这是哪里?
一阵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如同有钢针在颅内搅动,让她瞬间闷哼出声,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按额角,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冰冷的、窒息的感觉如同潮水般退去,残留的恐惧和湖水刺骨的寒意却仿佛还附着在骨头上,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落水……是了,因为那个莽撞的沈檀儿,她跌进了结着薄冰的湖里。
喉咙干涩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灼痛感。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缓慢地扫过这间屋子。
房间不算小,陈设典雅,却透着一股客居的疏离感。
靠墙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花圆桌,上面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墙角的多宝格里零星放着几件瓷器,看着价值不菲,却缺乏生活气息。
窗户紧闭着,厚厚的棉帘阻隔了外面的光线和寒气,只在缝隙处透进些许昏沉的天色,判断不出具体时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子的脂粉香气,这味道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不适。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粗重而虚弱的呼吸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没人?
这个认知让程妍心头微微一紧。
她下意识地想进入空间,那里有干净的泉水,有舒适的床铺,有她需要的一切。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不行!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万一有人突然进来,或者这房间本身就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窥探之处,暴露空间将是灭顶之灾。
她不能冒这个险。
程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闭上眼,集中起那微薄得可怜的木系异能,小心翼翼地,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一寸寸地感知这具身体。
这一“看”之下,程妍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
经脉细弱得如同初春的嫩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五脏六腑都透着一种虚弱感,尤其是肺部,还残留着呛水后的灼痛和湿冷之气,像是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坠在胸腔里。
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无力,伴随着低烧的眩晕感。
原主这底子,原本就弱得风一吹就能倒,难怪落个水就能昏迷这么久。
程妍咬紧牙关,苍白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再犹豫,开始强行催动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异能。
一股温润平和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自她丹田深处艰难地升起,带着她强烈的意志,开始缓慢地流淌过那些枯涩细弱的经脉。
修复的过程极其痛苦且耗费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异能也消耗殆尽,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骤然消失,程妍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意念都无法凝聚。
无尽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意识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算了,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几乎是放任自己朝着黑暗滑落。
就在程妍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怕惊扰到她。
是青玉。
当青玉的目光触及床上那个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人时,她的心猛地揪紧了。
然而,下一瞬,她对上了程妍那双虽然疲惫却明显睁着的眼睛!
“主子!您醒了?!”
青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哽咽,她几乎是扑到床前的,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看着程妍那毫无血色的脸,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激动,连忙转身走到桌边,动作麻利却又带着细微颤抖地倒了一杯温水。
然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单手扶起程妍绵软无力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杯沿凑到她的唇边,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碎一个梦:“主子,先喝点水,慢点,慢点喝……”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程妍就着青玉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水,才感觉那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了些许。
“青玉……”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迫切的想要知道昏迷后的一切。
然而,青玉听到她的问题,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委屈和后怕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泪珠在里面打着转,泫然欲泣。
程妍的心猛地一沉。
青玉向来沉稳干练,若非发生了极其严重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这种对自身处境一无所知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焦躁和危险。
她强迫自己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青玉,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因为急切而带上了一丝厉色:
“青玉!说!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准有任何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