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夹起一筷子炒青菜,语气平淡,一点儿也不居功,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碰巧帮了点小忙,人家客气。”
“哎哟,这可不是小忙!”周科长声音更低了,“我可听说了,是他们那个新机型要命的问题,卡了几个月了,让你一下就给解决了!刘所长回去后,在好几个场合提了你,赞不绝口啊!”
何雨柱吃饭的动作没停:“问题解决了就好。”
周科长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便换了话题。
“说起来,何工,你这能力,待在这车间里,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何雨柱抬眼看他:“车间挺好,能接触到实际东西。”
“话是这么说,”周科长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但机会也重要啊。听说部里最近可能要组织一个重点项目的攻关小组,抽调精兵强将……你这回露了脸,可是个大好机会。”
何雨柱放下筷子,看着周科长:“老周,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科长讪笑一下:“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有这么个事儿。到时候要是真抽调人,何工你可得积极点,这可是往上走的好台阶。需要的话,我也可以……”
“谢谢,”何雨柱打断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我现在手头还有几个工艺难题要啃,暂时没想别的。”
周科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笑了笑:“也是,也是,何工你就是踏实。吃饭,吃饭。”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何雨柱的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攻关小组?抽调?
他并不抗拒更大的平台和更重的担子。
但他更牵挂的,是抽屉底层那些尚未成型、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构思。
那些想法,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不被轻易打断的持续思考。
而不是立刻卷入另一个紧急的项目漩涡。
吃完饭,何雨柱洗好饭盒,没有立刻回车间。
他拐了个弯,走向厂里的技术资料室。
那是一排平房,里面堆满了各种技术期刊、国内外论文汇编和产品手册。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
管理资料室的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姓钱,大家都叫他钱老头。
何雨柱走过去:“钱老师,最近有没有关于……嗯……特种加工或者新材料成型方面的外文资料?比较新一点的。”
钱老头从老花镜上方看他一眼:“哟,何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咱们厂一般用不着那些。”
“随便看看,拓展下思路。”何雨柱说。
钱老头嘟囔着,起身走到一个比较冷清的书架前,用手指划过一排积了些灰尘的合订本。
“喏,就这些了,去年和今年的。都是影印的,字不太清楚,凑合看吧。借阅要登记。”
何雨柱道了谢,抽出几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合订期刊。
他走到靠窗的阅览桌坐下,快速翻阅起来。
大部分内容确实与当前厂里的生产实践相距甚远。
但他看得很仔细,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术语和复杂的图表:电子束熔炼、等离子沉积、激光烧结……
这些词汇,像散落的珍珠,隐约串联着他昨夜那个模糊的构想。
他注意到几篇关于高温合金粉末制备的短文,还有一篇简述计算机辅助设计(cAd)发展趋势的报道。
这些东西在此时的中国工业界,显得格外前沿甚至科幻。
但他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具体的细节匮乏,但这些零碎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正在帮他勾勒出一个未来制造图景的模糊轮廓。
时间在安静的资料室里流逝。
窗外传来车间恢复生产的广播声。
何雨柱合上最后一本期刊,轻轻吐了口气。
思路清晰了一些,但也更具体地意识到了现实的巨大差距。
设备、材料、软件、人才……几乎一切都是空白。
他把期刊还回去,登记借阅了其中两本。
钱老头一边登记一边好奇地问:“何工,你真看得懂这些洋码字?还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何雨柱笑笑:“瞎看,学点新名词。”
拿着借来的期刊,他走回车间。
机器的轰鸣再次将他包围。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老设备,工友们忙碌的身影,手里粗糙的毛坯和渐渐成型的零件。
现实坚硬而具体。
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并未被这喧嚣淹没。
反而像一颗种子,在土壤深处,安静地吸收着养分,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他走到自己的铣床前,拿起一个待加工的零件。
触感冰凉,重量实在。
他需要先解决好这个零件的光洁度问题。
用现有的方法,一步一个脚印。
而那个关于未来的梦,他将把它藏在心底。
在每一个解决问题的间隙,在每一次翻阅资料的时刻,悄悄地、耐心地,为它添上一砖一瓦。
路还很长。
但他已经看到了更远处的光。
……
下午的阳光斜照进车间,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何雨柱刚指导工人调整完铣床参数,直起身,就看见车间主任老马陪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老马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恭敬和谨慎的表情。
来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清瘦,穿着半旧的中山装,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锐利。
他步伐不快,却自有一种气场,让周围嘈杂的机器声似乎都减弱了几分。
何雨柱认得他。
厂里技术口真正的权威,总工程师,沈工。
沈工很少直接下车间,一旦下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老马抢先一步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何工,沈工来看看。”
沈工微微抬手,止住了老马更多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何雨柱刚才调整的那台机床上,又扫过旁边工作台上尚未收起的零件和量具。
“何雨柱同志,”沈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六零七所那边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