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照进红星厂钳工班的休息室,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投下几块光斑。
许大茂正猫在角落里,对着一本摊开的《机械制图》较劲,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念念有词:“这第三视角投影……他娘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哟!许大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真用上功了?”快嘴刘师傅端着他那个搪瓷缸子,溜达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咋的?真打算考级啊?”
许大茂头也不抬,用铅笔敲着书页:“废话!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考四级,就考四级!”
自从上次从省城回来,和陈静的关系算是正式定了下来,许大茂整个人就像上足了发条的陀螺,转得停不下来。工作之余,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夜校和这本《机械制图》上。四级钳工,是个坎儿,理论考试尤其难,特别是这机械制图,对他这种没什么美术细胞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书。
“得了吧你!”旁边另一个老师傅笑着打趣,“我看你是怕将来去了省城,被你那文化人对象比下去,脸上挂不住吧?”
许大茂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去去去!少胡说八道!我这是……这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提高自身技术水平!”
话虽这么说,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许大茂这股子拼劲儿,起码有一大半是来自陈静。省城图书馆员的身份,像个小鞭子,时不时在他背后抽一下,督促着他不能太落后。
日子就在图纸、公式和车间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一天天过去。许大茂和陈静依旧靠书信联系,一周一封,雷打不动。信里,许大茂不再只是抱怨活儿累、饭难吃,开始多了些夜校的趣事、技术上的困惑,甚至偶尔还会抄两句刚背下来的古诗,虽然常常用得驴唇不对马嘴,逗得陈静在回信里直乐。
陈静的信,则像一股清泉,抚慰着许大茂被图纸和公式折磨得焦躁的神经。她会跟他分享省城图书馆的新鲜事,会鼓励他坚持学习,也会含蓄地表达思念。那个许大茂送的小木盒,被她放在宿舍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里面装满了许大茂寄来的各种小玩意儿——一枚磨得锃亮的轴承滚珠,一片火红的枫叶,甚至还有一块他自称是“抽象艺术”的车间废铁。
转眼到了年关。
厂里照例要搞年终总结和表彰大会。今年,许大茂因为技术革新上有个小贡献,居然也被车间报了上去,得了个“先进生产者”的奖状。
领奖那天,许大茂穿着那身压箱底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站在台上,从厂领导手里接过奖状时,手都有点抖。台下,何雨柱、林婉还有钳工班的兄弟们,都使劲给他鼓掌,快嘴刘师傅的嗓门最大:“大茂!好样的!”
许大茂咧着嘴傻笑,心里像揣了个小暖炉。他第一时间就把奖状仔细包好,连同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寄给了陈静。信里,他极力装出谦虚的样子,但字里行间那点小得意,藏都藏不住。
陈静的回信很快来了,除了祝贺,还附了一张她在省图书馆年终茶话会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得体的毛衣,笑靥如花,身后是整排的书架。许大茂把照片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夹在了那本《机械制图》的扉页里,干活累了就翻出来瞅两眼,浑身就又充满了干劲儿。
年三十晚上,厂区里爆竹声声,热闹非凡。许大茂没回父母家,主动留下来值班。深夜,他裹着棉大衣,坐在钳工班门口,听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看着天上偶尔炸开的烟花,心里却格外平静。他给陈静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过去一年的收获,关于新一年的打算,关于……对他们的未来的憧憬。
年后开春,许大茂迎来了钳工四级考试。
考场设在厂部礼堂,严肃得让人喘不过气。理论考试,许大茂对着试卷上的几何图形和公差配合,头皮发麻,手心全是汗。他咬着铅笔头,努力回忆着夜校老师讲过的要点,一点一点地抠,总算把题目都答满了。
实操考试更紧张。考核的是一套复杂工装的装配与调整,要求精度高,时间紧。许大茂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拿出看家本领,榔头、锉刀、扳手在他手里像是有了生命,叮叮当当,动作流畅精准。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
几天后,成绩张榜公布。
许大茂挤在人群里,心跳得像擂鼓,踮着脚,眯着眼,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成绩里寻找。
找到了!
“许大茂……理论:68分……实操:85分……总评:良好……通过!”
“通过了!我通过了!”许大茂猛地一声嚎叫,像个孩子似的蹦了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快嘴刘师傅,使劲摇晃,“刘师傅!我过了!四级!我考过四级了!”
刘师傅被他晃得头晕,笑骂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快松手,老子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摇散了!”
整个钳工班都为他高兴。这意味着,许大茂的工资能涨一截,技术等级上了一个大台阶,将来无论是留在红星厂,还是想办法调去省城,都多了份硬邦邦的资本。
许大茂第一时间给陈静拍了电报,就四个字:“四级过了。”
没过两天,陈静的回信就到了,比平时厚了很多。信里,她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喜悦和骄傲,还寄来了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金笔作为奖励。信纸的最后,她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省图书馆旁边新开了家机械研究所,好像在招有经验的技工。”
许大茂捧着信和那支沉甸甸的金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高兴,自豪,还有一丝隐隐的压力和更强烈的动力。陈静这是在为他铺路,也是在期待着他能更快地走向她。
他把这支金笔别在了中山装的上衣口袋上,决定以后就用它来给陈静写信,也用它在工作中绘制更精密的图纸。
夏天的傍晚,天气闷热。许大茂刚洗完澡,穿着背心裤衩,坐在宿舍门口的板凳上乘凉,手里拿着陈静最近寄来的一本《金属材料学》翻看。这本书对他而言,比《机械制图》还难啃。
何雨柱拎着个西瓜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递给他一块。
“咋样?大工程师,又开始钻研高深学问了?”何雨柱啃着西瓜,调侃道。
许大茂放下书,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抹了一把,叹口气:“别提了,柱子,这玩意儿比钳子扳手难搞多了。一堆名词,看不懂。”
“慢慢来,急什么。”何雨柱说,“你现在底子打好了,以后学什么都快。听说你四级过了?不错啊!”
“嘿嘿,勉强过关。”许大茂嘴上谦虚,脸上却掩不住得意,“就是……就是觉得还得学,不然跟不上趟。”
“有这心就好。”何雨柱点点头,看着他被夕阳映红的脸,忽然问,“跟陈静……咋样了?有下一步打算没?”
许大茂啃西瓜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挺好……信里都挺好。下一步……我寻思着,等时机再成熟点,就跟厂里打报告,申请去省城那边交流学习。总得……先站住脚再说。”
他没有把陈静信里提到研究所招工的事说出来,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也是他下一步要默默努力的目标。
何雨柱看出他有所保留,也不点破,只是拍拍他肩膀:“行,心里有谱就行。感情的事,稳扎稳打,比什么都强。”
两人啃着西瓜,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厂里的闲篇。
蝉鸣声嘶力竭,预示着又一个酷暑的到来。
许大茂知道,他人生的夏天,也正当时。有汗水,有拼搏,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还有一份沉甸甸的、需要他用更多努力去守护的感情。
路还长,但他脚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