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仙堂股价跌停的阴云,并未随着交易日的结束而散去,反而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股东的心头。资本市场用最冰冷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御仙堂管理层此次拙劣手段及其后果的极度不信任。集团内部,暗流涌动,质疑和指责的声音开始从各个角落滋生。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氛围中,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青安农场所在的村落,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挂着“青安农场”木质招牌的院门外。
来客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穿着质地精良的中式盘扣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拄着一根光润的紫檀木手杖。他面容与沈如晦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少了几分锐利的冰寒,多了几分沉淀的世故与隐约的焦虑。他便是沈如晦的堂叔,沈怀山,持有御仙堂集团5%股份的元老级股东之一。
他的到来,让正准备出门去查看“青安号”检修情况的林予安停下了脚步。白梨则刚从一场补充灵力的“日光浴”中醒来,睡眼惺忪地被请到了重新布置过的、兼具待客功能的茶室。
“白小姐,林先生,冒昧打扰。”沈怀山的声音温和,带着老派商人的圆滑,他递上名片,“鄙人沈怀山,御仙堂的股东。”
白梨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随手放在茶桌上,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打了个小哈欠:“沈先生有事?” 她对这个姓氏有点过敏,但看对方年纪和态度,不像来找茬的。
林予安则敏锐地捕捉到了“股东”二字背后的含义,他不动声色地坐在白梨身侧,如同最稳固的屏障。
沈怀山没有绕太多圈子,显然时间紧迫。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惋惜:“家门不幸,出了如晦这样的莽撞后生,给白小姐和林先生添了偌大麻烦,我代表沈家一部分人,向二位致歉。”
白梨眨了眨眼,没接话,只是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烫杯、置茶、冲泡。动作不算多么优雅标准,却自有一股行云流水的随意与专注。清新的茶香弥漫开来,是普通的待客茶,并非灵茶,但也足以宁神静气。
沈怀山看着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更是笃定了之前的判断——此女,绝非池中之物,不能用寻常商业逻辑揣度。他清了清嗓子,切入正题:
“白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御仙堂,而是为了我自己,以及一部分同样看好‘云耳’技术未来的股东。”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们想私下收购‘云耳·灵泉1号’的全部专利技术。报价,八百万。现金支付。”
八百万。一个对于个人而言极具诱惑力的数字,尤其对于一家刚刚经历风波、规模尚小的农场。这几乎等同于之前御仙堂想要收购整个农场51%股权的三分之一报价,却仅仅为了购买一项技术专利。
沈怀山的算盘打得很精。只要拿到“云耳”专利,不仅能在集团内部获得更多话语权,甚至可能借此技术另起炉灶,或者与御仙堂谈判,获取巨大利益。在他看来,白梨这样一个“怕麻烦”的年轻女孩,在经历了这么多糟心事后,面对这样一笔轻松到手的巨款,很难不动心。
白梨将冲泡好的茶汤,斟入一个素色的品茗杯,轻轻推到沈怀山面前。茶汤清澈,热气袅袅。
她没有看那张仿佛闪着金光的“八百万”虚拟支票,而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怀山,语气如同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沈先生,专利,我不卖。”
沈怀山端茶的手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不解。八百万,还不够吗?难道还想坐地起价?
白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哦?”沈怀山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我们可以签一份对赌协议。”白梨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带着某种恶作剧般光芒的弧度,“内容很简单:如果御仙堂能在一年内,实现旗下所有茶叶原料的‘零农残’标准——注意,是真正的零检出,不是玩文字游戏——并且通过青安认可的第三方机构全程监控认证。那么,‘云耳·灵泉1号’的相关应用技术,我可以免费向御仙堂共享。”
她顿了顿,看着沈怀山瞬间瞪大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补充道:“当然,仅限于净化技术应用,菌种母株还是我的。”
“零农残?!免费共享?!”沈怀山失声重复,握着茶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差点将茶水晃出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的难以置信,“白小姐,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御仙堂的供应链庞大复杂,茶源来自千百个农户,怎么可能做到全部零农残?!你这条件……简直是疯了!”
这根本不是合作,这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玩笑,或者说,一种居高临下的羞辱。
白梨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反而笑了。那笑容干净又纯粹,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
“沈先生,别激动。”她自己也端起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就是因为难,才要去做啊。你们御仙堂不是一直标榜‘高端’、‘健康’、‘国饮’吗?连原料最基本的‘无污染’都做不到,算什么高端健康?”
她放下茶杯,眼神清亮,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
“总不能让劣币一直驱逐良币吧?也该让资本……卷一卷质量和技术了。我觉得,挺好。”
茶室里一片寂静。
沈怀山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看着她那副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青菜”一样轻松随意的表情,却提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行业规则的、石破天惊的方案。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价值衡量,在这个女孩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她不在乎八百万,她在乎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对“干净”和“初心”的守护,并且,她试图用她的方式,去撬动整个庞大的、已然僵化的体系。
让资本卷一卷质量和技术?
沈怀山的手不再抖了,他缓缓靠回椅背,眼神复杂地看着白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他意识到,这或许不是疯狂,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更高级的商业智慧,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商业的格局。
这杯茶,忽然变得有些烫手,又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