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云耳基金”的筹备事宜,如同在白梨平静的咸鱼生活中投入了一颗需要精细打磨的石子。章程的拟定、合作方的初步接洽、项目方向的细化……这些在林予安看来条理分明的事务,对白梨而言,却充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琐碎和社交压力。
为了敲定与省农科院的一个科普合作项目细节,两人不得不亲自前往省城一趟。这对于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在家绝不外出的白梨来说,无疑是一项苦差。
去时的高铁上,白梨全程蔫蔫的,靠着窗,戴着U型枕,试图用睡眠蒙混过关。林予安则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数据,偶尔侧头看她一眼,将她滑落的毯子重新拉好。
好在会谈比预想中顺利。农科院的专家对“云耳菌”技术和零农残理念表现出极大兴趣,合作框架很快确定下来。回程时,白梨的心情明显轻快了不少,至少不用再绷着神经应付正式场合了。
傍晚时分的返程高铁,车厢内灯光暖黄,旅客大多昏昏欲睡。他们买的依旧是并排的座位,白梨靠窗,林予安靠过道。
列车启动,平稳地滑行在渐沉的暮色中。窗外的田野、村庄和远山如同流动的画卷,被夕阳的余晖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白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因为看了一天资料而有些干涩的眼睛。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林予安。他似乎也有些疲惫,没有再打开电脑,只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自从那晚“装睡”事件和后续的全网催婚后,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未曾捅破的窗户纸。他依旧体贴入微,却不再提及那晚的告白;她依旧懒散度日,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全然无视他眼神里深藏的东西。
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难忽视。
比如,此刻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劳作和实验,指腹带着薄茧,却并不显得粗糙,反而有一种沉稳可靠的力量感。
一个念头,如同狡猾的小藤蔓,悄悄从心底钻了出来,缠绕上她的思绪。
她……有点想碰碰那只手。
这个想法让她耳根微微发热。她迅速闭上眼睛,故技重施,脑袋一歪,装作因疲惫而不经意地……靠在了林予安的肩膀上。
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白梨屏住呼吸,能感觉到他肩膀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热坚实的触感。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高铁车厢里特有的、空调的味道。
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这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起来。白梨维持着“熟睡”的姿势,眼睫毛却在微微颤动。她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手指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向旁边移动。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外界的小蜗牛,一点,一点,蹭着冰凉的座椅布料,朝着他手的方向挪去。
这段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耐心。指尖先是不经意地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尖,触电般缩回一点,停顿几秒,又再次鼓起勇气,更轻、更慢地贴上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退缩。食指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他虎口处的皮肤。
然后,是中指,无名指……
她的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斗争。她能感觉到他手背皮肤下温热的血液流动,能感觉到他指关节的硬度。
终于,她的整只手,极其轻巧地、带着点虚悬的意味,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完成了这一步,她几乎要虚脱,靠在他肩头的脑袋都感觉重了几分。
就在她以为这已经是极限,准备就这样“睡”到站时——
那只一直安静放着的手,动了。
他没有抽开,也没有更大的动作。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转,原本自然微蜷的手指,顺势张开,然后……坚定而温柔地,穿插进了她的指缝之间。
十指相扣。
掌心紧密相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微麻的电流感。
白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这只手牢牢攥住了,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乱的节奏擂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两人交握的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靠着的那个肩膀上,肌肉再次绷紧了些许。
林予安依旧闭着眼,维持着假寐的姿态,仿佛这一切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但他紧扣着她的手指,力道稳定而温暖,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白梨也不敢动。她维持着靠在他肩头的姿势,紧闭双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前所未有的亲密触感和温度。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和甜蜜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冲散了她所有的困意和疲惫。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玻璃上映出车厢内模糊的倒影,以及他们依偎在一起、双手紧握的身影。列车飞驰,穿过隧道,明暗交替的光影掠过他们交缠的手指,如同无声流淌的时光。
全程,林予安真的没有动一下。他像一尊最忠诚的雕塑,为她提供着依靠,也守护着她那点小心翼翼的“偷偷”和故作镇定。
直到广播里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音,白梨才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想要抽回手,顺势“醒来”。
然而,她刚一动,那只紧扣着她的手却稍稍用力,没有让她立刻挣脱。
白梨惊讶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而灼热的海洋,清晰地倒映着她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在她手背上,极轻极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才缓缓地、带着一丝不舍地,松开了手指。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和包裹感,让白梨心里空落了一下。
“到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率先站起身,去拿行李架上的背包,耳根处,那抹熟悉的红晕,在车厢顶灯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白梨看着自己刚刚被紧紧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和温度。她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偷偷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甜美的弧度。
嗯……
高铁坐久了,好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