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山西侧坡面,从未像现在这般“热闹”过。
以远超平日数倍的价格紧急调运来的防水苫布、沙袋、渗水管等材料堆积在山脚下。林予安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指挥官,手持着扩音器,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破音,却依旧精准地将一队队村民分配到不同的等高线区域。
“一组!负责这片区域的浅蓄水池开挖!深度五十公分,宽度一米五!注意保持池底坡度!”
“二组!跟着标记线,开挖分流渠!连接上面的蓄水池!”
“三组!沙袋!把这边容易塌方的边缘加固!”
“植生带区域清理出来!杂草碎石清干净,等白老板来处理!”
汗水、泥土、吆喝声、工具与岩石碰撞的叮当声……构成了一幅与时间赛跑的悲壮画卷。村民们在高额报酬和灵果的激励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效率。没有人偷懒,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园,为亲人的性命而战。
白梨没有参与具体的挖掘工作。她的“战场”在那些被清理出来的、需要植入草种和灌木的“植生带”区域。
她穿梭在忙碌的人群边缘,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每一次停下,她都会蹲下身,将手掌紧紧贴在新翻开的、湿润的泥土上。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村民们看来,这位年轻的“白老板”只是奇怪地触摸着土地,偶尔还会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压榨着丹田内最后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混合着仙田中取出的、蕴含生机的灵土,通过手掌,如同最精密的播种机,将林予安指定的、具有发达根系的草种和灌木种子,“悄无声息”地植入土壤深处。
这比单纯的催生更加耗费心神。她不仅要注入生机,还要引导种子快速萌发,并将根须以一种近乎强制的力量,深深地扎进土层,彼此纠缠,形成网络。
“快些……再快些……抓紧……”
她一遍遍地传递着意念,额角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入泥土,瞬间消失不见。体内的那缕“伪金丹”灵力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经脉传来针扎似的剧痛,那是严重透支的警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该死的“天道嗜睡症”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落下。
但她不能停。每当一片区域的种子被植入,她就会立刻调动微薄的灵力进行初步催生。肉眼可见的,嫩绿的芽尖破土而出,然后以违反常理的速度开始舒展、蔓延。虽然远未达到成坪的程度,但那一片片迅速涌现的、充满生机的绿色,依旧给了疲惫的村民们巨大的视觉冲击和信心。
“快看!草长出来了!”
“白老板真是神了!”
“有希望!这坡肯定能保住!”
林予安在指挥的间隙,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个戴着渔夫帽的纤细身影。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的心脏一次次地揪紧。他快步走过去,在她又一次几乎软倒时,及时扶住她,将一颗剥好的巧克力塞进她嘴里,又递上一个水壶,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稀释过的、仅存不多的灵泉。
“撑住,白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快好了。”
白梨靠着他手臂的力量,勉强咽下巧克力,喝了一口带着微甜和清凉灵气的泉水,感觉几乎要熄灭的丹田似乎汲取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她点了点头,挣脱他的搀扶,继续走向下一个区域。
时间在疯狂的劳作中飞速流逝。白天过去,夜幕降临。巨大的探照灯被架设起来,将山坡照得亮如白昼。夜宵时间到了,当一车车切好的、红瓤诱人、散发着清甜灵气和冰凉气息的灵果被运上山时,疲惫不堪的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啃着甘甜多汁、入口仿佛能驱散所有疲惫的灵果,感受着那丝缕缕的清凉灵气在体内流转,原本酸痛的肌肉似乎都得到了缓解。这一刻,金钱和美食的激励,化作了更为坚实的凝聚力和干劲。
“为了白老板的灵果!干了!”
“对!不能让白老板的钱白花!”
短暂的休息后,更加疯狂的夜间施工开始了。
白梨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身体之外,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机械的动作。催生植物的效果也明显变慢,绿色的蔓延速度迟缓了许多。
林予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加快了工程进度的督促,同时调整方案,将最后的力量集中在最危险、最关键的几个区域。
第二天下午,天空的铅灰色变得更加深沉,空气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后一段导流渠,接通!”
“三号区域植生带,覆盖完成!”
“主蓄水池群,全部完工!”
随着最后几个节点被汇报完成,喧嚣了两天一夜的山坡,骤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拄着工具,茫然地看向四周。
原本杂草丛生、乱石遍布的坡面,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心改造过。一道道沿着等高线分布的浅蓄水池,如同给大山系上了一条条银色的腰带;纵横交错的分流渠,如同精密的血管网络;而最关键的是,那些原本光秃秃的坡面和池渠边缘,此刻已经被一层虽然稚嫩、却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草皮和灌木幼苗所覆盖!清新的草木气息,暂时驱散了泥土的腥气。
海绵梯田……建成了。
就这么在短短两天一夜,近乎疯狂的时间里,依靠着人力、科技、以及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奇迹般地矗立在了蛤蟆山上。
村民们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看着那套他们亲手参与建造的、前所未见的系统,一时间都有些怔忪。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成就感和希望的激动。
“我们……做到了?”
“这玩意儿,真能挡住暴雨吗?”
没有人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林予安走到白梨身边。她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渔夫帽歪戴着,露出汗湿的、黏在额角的卷发,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双眼睛,还执拗地望着这片倾注了她几乎全部心血的梯田。
“完成了。”林予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白梨缓缓地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保护机制的最后警报疯狂拉响,“天道嗜睡症”的强制休眠,如同无可抗拒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
林予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感受着她轻得不可思议的体重和冰凉的温度,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白梨?白梨!”
她没有回应,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无法被唤醒的沉睡。
林予安打横将她抱起,对围拢过来的村民沉声道:“工程结束,大家辛苦了,都回去休息,保持警惕!工钱和后续事宜,等白老板醒了再安排。”
他抱着沉睡的白梨,在众人担忧和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身后,是刚刚建成、尚未经历考验的海绵梯田。
头顶,是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的天空。
怀中,是力竭沉睡、将一切赌在未知之上的女子。
希望已然播种,奇迹能否发生?
唯有即将到来的暴雨,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