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叶知秋用一份冰冷严谨的科学报告,将“上古木灵血脉”和“青木雷劫”这两个近乎神话的概念,硬生生砸进了白梨的现实。一整天,白梨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什么都觉得带着点“天道”的阴谋。连团团蹭过来撒娇,她都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小家伙的毛有没有被静电波及。
林予安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用他特有的、沉默却坚实的方式给予支撑。他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在她对着茶杯发呆时,默默续上温水;在她无意识啃指甲时,轻轻握住她的手。
而另一位当事人,白远山先生,则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自那日对林予安的修剪技艺进行了一番“汉代画像石”风格的点评后,他便愈发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客房里,对着那片晋代绢帛和几幅破损严重的古画摹本,一坐就是一天,连吃饭都需要叶知秋三催四请。
白梨一度以为父亲是对母亲那种“粗暴”的科学揭秘方式有所不满,或者是对她这个突然变得“非人”的女儿感到疏离,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和忐忑。
直到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白远山终于打开了客房的房门,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餐桌,而是站在门口,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超大尺寸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难以言喻的兴奋以及某种洞悉天机般的肃穆神情。
“梨子,小林,你们过来一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白梨和林予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白远山将平板电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上是经过高精度扫描并进行了数字修复的一幅古画。画作绢本设色,但年代久远,底色晦暗,多处破损,尤其是中心区域,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被强大的力量撕裂,留下了大片狰狞的空白和焦黑的痕迹。
然而,通过现代数字技术,那些破损的边缘被尽可能地连接、填补(并非凭空创造,而是基于残留的笔触和颜料成分分析),隐约可以辨认出画面的主体——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片翻滚汹涌的、墨色与青绿色交织的云涡!云涡之中,有道道如同虬龙般扭曲炸裂的、闪烁着青金色光芒的线条,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姿态,向下方的模糊山峦倾泻!
整幅画充满了动荡、暴烈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威严感,笔法古拙苍劲,力量感扑面而来,与寻常文人画的恬淡意境截然不同。
“这是……”白梨被画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毁灭气息所慑,呼吸微微一窒。
“这是故宫博物院藏,唐代佚名画作,《青木雷劫图》残卷。”白远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触摸历史的敬畏,“原画损毁极其严重,几乎无法辨认,一直被定为‘疑伪’,束之高阁。我这次带来的是最高精度的扫描件,过去几天,我用显微镜头和光谱分析,一像素一像素地尝试复原它核心区域的原始信息。”
他伸出手指,指向画面中心那青金色雷光最密集、也是破损最严重的地方。在那里,数字复原技术根据残留的极细微的朱砂和石青颗粒,勾勒出了一个极其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图案——那并非山石树木,而是一个蜷缩的、散发着微弱的、与雷霆颜色截然不同的乳白色光晕的……人形轮廓!
“这……”白梨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模糊,但那光晕的感觉,那蜷缩的姿态,莫名地让她心脏狂跳!
白远山没有看她,而是操作平板,调出了另一个界面。上面是复杂的时间轴、碳十四测定数据、历史文献记载比对,以及……一份缩略版的、属于白梨的个人病历时间轴!
他将《青木雷劫图》根据颜料成分和绢帛老化程度推断出的创作年代区间(一个相当宽泛的范围),与白梨当年“猝死”的精确时间点,放在了同一条时间轴上。
然后,他启动了一个他自己编写的、基于历史天文记录和地球磁场变化模型的校正程序。屏幕上数据飞快滚动,最终,那个宽泛的创作年代区间,被迅速收窄,精准地锁定在了一个极其具体的时间点上——
与白梨在魔都“猝死”、引动“青木雷”的那个凌晨,分秒不差,完全重合!
“嘶——”林予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他心理素质极强,也被这跨越千年的巧合(?)震撼了。
白远山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炬,他不再看数据,而是深深地看向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白梨,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历史的重量:
“这幅《青木雷劫图》,描绘的不是传说,不是想象。”
“它记录的,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一次与昨夜你母亲推断出的、性质完全相同的 ‘青木雷劫’ !”
“而它发生的时间,与你经历‘雷劫’的时间,完全一致。”
他顿了顿,仿佛在平复内心的激动,最终,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梨子,你的穿越,或许根本不是偶然。”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血脉,你所经历的劫难,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某种存在感知,并以这种方式,记录了下来。”
“这不是巧合,这是……历史的必然。”
“轰隆——!”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白梨的脑海中炸开!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科学的证据(母亲的报告)与人文的印证(父亲的古画),如同两柄来自不同维度的巨锤,前后夹击,将她那点关于“意外”、“倒霉”的侥幸心理,彻底砸得粉碎!
不是偶然?
是历史的必然?
她白梨,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何德何能,竟然还肩负着某种……跨越千年的宿命?!
她猛地看向那幅复原的古画,看着那在青木雷霆中蜷缩的、散发着微光的模糊人形,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林予安及时扶住了她几乎软倒的身体,他的手臂坚定有力,眼神却同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白远山,沉声问:“伯父,您的意思是,梨子的经历,或许……并非个例?历史上,可能还存在过类似的血脉觉醒者?而这幅画,就是证明?”
白远山缓缓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幅《青木雷劫图》,眼神悠远:“画此图者,绝非寻常画工。他能感知并记录下这等天地异象,其本身,或许就非凡俗。这幅画,也许不仅仅是一幅记录,更可能是一种……警示,或者,指引。”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
真相,却仿佛笼罩上了更深的迷雾。
咸鱼的躺平人生,从发现金手指开始,就注定一去不复返。
而此刻,她更是被卷入了一场横跨千年、关乎血脉与宿命的巨大谜团之中。
前方的路,是继续懵懂躺平,还是……起身直面这“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