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弟子的居所简陋得超乎想象。十几人一间的大通铺，房间里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息。木板床硬得硌人，薄薄的被褥根本挡不住山间夜里的寒气。
白梨几乎一夜未眠。不是因为兴奋或忐忑，纯粹是生理上的不适和脑海里翻腾的各种念头——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那该死的“贡献点”，关于渺茫的未来。
天还黑沉如墨，远处一声沉闷的钟响就粗暴地撕破了寂静。
“起了起了！卯时了！灵植园的，赶紧去灵泉集合！”一个尖利的嗓门在门口响起，像是监工的鞭子，抽得整个宿舍的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卯时？白梨混沌的大脑换算了一下，凌晨五点。
很好，比前世上班还早一个半小时。
她拖着酸痛僵硬的身体，跟着一群睡眼惺忪的灰袍弟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后山。冰冷的晨雾打湿了衣襟，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
所谓的“工作”，从挑灵泉开始。
并非普通的山泉，而是蕴含着一丝微弱灵气的泉水，据说每日清晨汲取，用于浇灌特定灵植效果最佳。两个巨大的木桶，一根沉甸甸的扁担。对于她这具刚刚开始发育、且毫无修为根基的身体来说，每挑一担都像是酷刑。肩膀很快被磨得红肿破皮，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她咬着牙，看着前面那些同样吃力却似乎习以为常的身影，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没有劳动法，没有hR关怀，只有冷冰冰的宗门规矩和贡献点。
熬到辰时（上午九点），匆匆啃完一个能噎死人的粗粮馍馍，第二项任务接踵而至——为她负责的那半亩“青玉禾”灵稻松土除虫。
青玉禾的根系异常发达，土壤板结得快，需要用特制的木锄一点点小心松动，不能伤根。同时，一种叫做“钻心螟”的小虫极易滋生，藏在禾叶背面，肉眼难辨，一旦泛滥，整片灵稻都可能绝收。
她弯着腰，几乎是匍匐在田埂上，一株一株地仔细检查，用镊子般的小工具捏死发现的虫卵和幼虫。阳光逐渐毒辣起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后腰像是要断掉，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节奏，这强度，这毫无人性的工时……和她之前在魔都996写ppt的日子，除了环境和工具不同，内核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糟！至少写ppt还有空调和咖啡！
就在她机械地重复着松土动作，意识都快被疲惫和重复劳动磨得麻木时，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她似乎……“听”见了脚下这些青玉禾细微的“情绪”？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波动，直接传递到她的意识里。
靠近东边田埂的那几株，叶片微微卷曲，传递出一种焦灼的、类似小猫用爪子不停抓挠什么东西的急切感——‘渴……好渴……水……’
中间有几株，长势明显慢一些，叶子泛着不健康的浅黄，传递出的是一种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波动，像是吃撑了又像是饿极了的人在打嗝——‘闷……喘不过气……饿……又撑……不对……’
而西南角的那一小片，情绪格外焦躁恐惧，叶片甚至在无风的情况下轻微颤抖，传递出一种被细小尖锐的东西啃噬的刺痛感，还夹杂着某种微弱却令人不适的窸窣声——‘痛！躲开！下面！它们来了！好多！’
白梨猛地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禾苗。
幻觉？因为太累出现幻听了？
可那些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她鬼使神差地拿起小锄，朝着西南角那几株传递出最强烈恐惧情绪的禾苗根部小心挖去。
刨开浅浅一层土，下面的景象让她头皮猛地一麻！
只见禾苗白色的根须上，密密麻麻地附着着无数米粒大小、半透明的虫卵！还有一些刚刚孵化出来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幼虫，正蠕动着，试图往更深的根茎里钻！
钻心螟！而且是爆发前期！若不是发现得早，再过一两日，等这批虫卵全部孵化，这半亩灵稻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白梨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也顾不上那诡异的“听见”是怎么回事了，立刻跳起来，跑去向负责这片区域的外门管事弟子汇报。
那管事弟子起初还不信，觉得她一个新来的大惊小怪。直到亲自过来挖开土查看，脸色才猛地变了。
“真是钻心螟卵！这么多！快！立刻去领‘驱虫散’！所有人！这边优先处理！”管事弟子声调都变了，急忙招呼人手。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针对性的药散被洒下，虫卵和幼虫被迅速清除。一场潜在的灾害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管事弟子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再看白梨时，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惊异和赞赏：“你……观察得很仔细！很好！这次及时发现虫害，避免了至少三十灵石的损失，记你二十贡献点！”
二十点！
白梨的眼睛瞬间亮了！相当于她大半个月的基础任务量了！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永远是涨薪（贡献点）的快车道！
虽然肩膀和腰依旧疼得厉害，但这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微小的成就感。甚至暂时压过了对那诡异“听力”的恐惧。
夜幕降临，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住处，其他人都累得倒头就睡。白梨却还得强打精神，就着昏暗的油灯，趴在炕沿上填写那厚厚的《灵植生长簿》。记录每块田的浇水、施肥、除虫情况，灵植长势，预估产量……繁琐细致，堪比写工作日志。
油灯噼啪作响，映照着她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今天发生的“听见”植物情绪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不敢声张，但这无疑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甚至比那什么下品双灵根有用得多！
这难道就是穿越者的福利？金手指？
她想起前世看过的各种小说，心里渐渐有了猜测。或许……这就是背景里提到的“灵植亲和”？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在灵植园的日子，或许不会像最初想象的那么难熬？
腰背的酸痛一阵阵袭来，她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一边看着生长簿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苟住……先苟着……”她低声对自己说，“利用这个能力，多攒点贡献点，抓紧时间修炼。等修为高一点，至少到筑基，应该就能有点话语权了吧？”
“到时候，一定立刻请假下山！离开这个比公司还卷的鬼地方！找个山清水秀、灵气没那么浓郁也行的小城，开个小茶馆，或者种点小花小草，过点慢悠悠的日子……”
“对，就这么办！目标是——提前退休！告别996！告别KpI！”
她暗暗握了握拳，给自己立下了一个崭新的Flag。仿佛有了这个目标，眼前枯燥痛苦的灵植园生活，也似乎变得可以忍耐了。
窗外，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灵田上。那些青玉禾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她刚才的絮叨，散发着宁静而微弱的喜悦波动。
白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吹熄了油灯，在一片鼾声中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ppt，没有贡献点，只有一片无边无际、随风起伏的绿色茶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