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任家镇镇公所门前,气氛凝重。常威一身戎装,面色冷峻,身后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他当众展开一份盖着大红印章的公文,朗声宣读:
“《东三省防疫总司令部特批条例》令:查,任家镇连日疫气横行,僵尸为祸,经查实源头系任氏祖坟阴煞汇聚,滋生疫尸。为彻底根除疫源,保障民生,特批准:凡任氏一族坟茔,无论年代远近,一律视为疑似疫区,准予立即发掘,所有棺椁尸身,就地焚毁,以绝后患!胆敢阻挠者,以破坏防疫、危害公共安全论处!”
声音洪亮,不容置疑。镇民们闻言,一片哗然。有些任家族老当即跪地痛哭,高喊“不孝子孙”、“愧对先祖”,但在士兵们冰冷的目光和枪口下,无人敢真正上前阻拦。常威这一手“防疫”大旗,扯得又高又正,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和法律制高点。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好的“官方摸金营”立刻开工。营长刘秋生,穿着他那身不太合体的中尉军装,趾高气扬,指挥着紧急抽调来五百名士卒分金定穴。
“快!快!都麻利点!按图纸挖!挖出来的棺材,直接泼煤油,点火!”常威亲自拿着个铁皮喇叭,吆五喝六。
一时间,任家镇周边的坟山上,镐锄飞舞,尘土飞扬。一天一夜之间,二十七座任家祖坟被刨开,一具具或腐朽或尚且完好的棺椁被拖出墓穴。煤油泼上,火把扔下,顿时四处火头窜起,黑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奇异的臭味。场面堪称壮观,也透着几分荒诞与悲凉。
清理焚毁后的废墟时,一些年代较久的墓穴中,抄检出了不少金银玉器,统计下来竟有大洋三万、金饰二百两、玉镯六十对!
常威大手一挥,当场宣布:“这些不义之财,一半充作军资,另一半,全部用于抚恤此次僵尸之祸中的死难者家属!我常威在此立誓,绝不让百姓既流血又流泪!”
此举一出,原本还有些怨言的镇民,顿时安静了不少。毕竟,实实在在的抚恤金,比虚无缥缈的祖宗荫庇更实际。
几天后,当日本顾问团气急败坏地赶到任家镇,想要“考察”任家祖坟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片被翻了个底朝天、焦黑一片的坟场。常威摊摊手,一脸“遗憾”:“诸位来晚了,为了防疫,我不得已而为之啊。你们看,好在这疫情控制住了?”日本顾问看着空荡荡的坟山和常威身后虎视眈眈的士兵,只能干瞪眼,灰溜溜地走了。
在焚烧最后一具古老的棺椁时,大火熄灭后,刘秋生鬼使神差地在灰烬中扒拉,竟发现了一枚烧得变形但字迹依稀可辨的青铜简片。那铜简上刻着几个诡异的古篆字:“将臣左军,夜铃为号”。
刘秋生虽看不太明白其上文字,但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不简单。他趁人不注意,偷偷藏进了怀里。
在常威的旅部,刘秋生搓着手,神秘兮兮地汇报:“司令,卑职……卑职以前踩盘子的时候,在咱们福康县往外二十里的烂泥洼那边,发现过一个大斗!看封土规制和残留的砖石,像是辽代的将军墓!只是当时人手不够,没敢动……”
常威眼睛一亮:“辽代将军墓?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那地方偏僻,封土都快被庄稼地埋平了,就剩个鼓包,但地气不一样,我拿洛阳铲打过,底下肯定有货!”
常威略一沉吟,扩军需要巨额资金,他孙殿英还不是把慈溪墓给炸了么……他立刻拍板:“好!老子拨钱给你,招募民夫,就以地质勘探的名义,给老子把它挖开!真有收获,记你头功!”
次日,常威把刘秋生叫到旅部,指着地上三口沉甸甸的木箱:“打开看看。”
刘秋生打开箱盖,顿时被白花花的光芒晃了眼——全是现大洋!
“这里是三千块现洋!”常威道,“给你三天时间,去招三百个手脚麻利的民夫,月钱两块现大洋,当天开工当天预付三天工钱!对外别他妈说挖坟,就叫‘特殊地质勘探队实习工’,老子给你开正式公文!”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两块大洋一个月!还管饭!这价钱在当时足以让任何穷苦人家抢破头。招工点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争先恐后地报名。
与此同时,任家镇来了五个风尘仆仆、形迹落魄却难掩精悍之气的外乡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马应龙),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人:一个沉稳干练(封于修),一个眼神灵动(宇将军),一个面带愁容却步伐扎实(雷四喜),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佃雄)。他们人人腰间鼓囊,似乎藏着家伙,牵着几匹虽然疲惫但神骏的健马。
五人站在街角,看着招工点的人群,面色凝重。
雷四喜摸了摸空瘪的钱袋,低声道:“师父……咱们的盘缠……昨天就彻底用光了……这任家镇,邪门得很,线索指向的阴煞之地,好像就是他们要挖的地方……”
马应龙眉头紧锁,看着刘秋生在那吆喝“招工了哎!奉天考古实习队,月钱两块大洋,现结三天!”,他沉吟片刻,对佃雄说:“电!你去问问,他们具体要挖什么地方?可否……预支些工钱?”
佃雄过去打听,回来脸色更怪:“师父,问清楚了,他们要去挖的,就是福康县那个辽代古墓!很可能跟我们追查的那股凶煞之气的源头,是同一处!而且,他们说可以预支三天工钱!”
马应龙眼中精光一闪,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带着徒弟们走到招工点前,对正在收钱的刘秋生抱拳道:“这位……长官,我们师徒五人,略通些拳脚筋骨,也懂些风水堪舆的皮毛,不知可否应募?只是……眼下囊中羞涩,能否先行预支些盘缠?”
刘秋生一看这五人,虽然落魄,但气度不凡,尤其是那眼神和站姿,一看就不是普通苦力。他眼珠一转,心想旅座正要能人异士,这伙人说不定有用,便爽快道:“行!看你们像是练家子!预支三天工钱!签字画押,明天一早,跟着队伍出发!”
马应龙接过沉甸甸的大洋,心中五味杂陈。想他们一派高手,竟沦落到靠挖坟挣盘缠,但为了追查那危害人间的邪祟,也顾不得许多了。
另一边,马应龙看着刘秋生,郑重抱拳:“刘长官,实不相瞒,我等并非仅有五人。镇子外面还有一百多名门人弟子,只因……如今都分散在附近村落,如今亦是盘缠用尽。若长官不弃,可否让我等一同应募?人多力量大,定能更快完成勘探任务。”。
刘秋生一看这架势,脸上都乐开花了,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心想挖大墓正需要人手,何况是这等练家子,当即爽快答应,连忙道:“有什么不能的,赶紧叫他们都过来这登记……”
命运的齿轮,就此悄然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