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春县城,一家略显破旧的旅馆,夜。
三层临街的房间内,灯火通明。三个日本《朝日新闻》的记者正围坐在桌前,桌上散落着相机、胶卷和几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底片,上面依稀可见被焚毁的村庄、哭泣的百姓,以及他们刻意摆拍的一些“惨状”。
记者桑田正吾,也就是白天那个汉语流利的眼镜男,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诸君,看看我们今天的收获!这些第一手的影像和文字资料,只要稍加‘润色’,发回国内,必定能引爆舆论!让国际社会都看看,支那人是如何‘暴虐无能’,如何无法保护侨民,甚至纵容匪徒袭击我国领事馆!”
另一个矮胖的记者山口谄媚地附和:“桑田君高见!届时,国内民众的怒火将被彻底点燃,军部那些大人物们也就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在此地……长久驻留!而我们必将成为《朝日新闻》的头等功臣,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哈哈哈!”
第三个记者小林犬太郎也举起酒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阴险:“为了帝国的伟业,也为了我们的前程,干杯!我们要让这些支那人知道,这些‘真相’,都是由我们大日本帝国来告诉全世界的!”
“干杯!”
“哈哈哈……”
就在他们得意忘形,举杯相庆,笑声最肆无忌惮的瞬间——
“咻!”“咻!”“咻!”
三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笑声掩盖的弩箭破空声响起!声音来自微微敞开的窗户,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入!
酒杯尚未落下,笑声戛然而止。
桑田正吾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喉咙上,正插着一支细小的、尾部带着特殊稳定翼的剧毒弩箭。他想呼喊,毒素已经蔓延全身,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山口和小林的眉心或心脏位置,也各自被一支弩箭贯穿!他们甚至没看见袭击者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前一秒的谄媚与贪婪,眼神却已迅速涣散。
“咔嚓…”轻微的、生命气息断绝的声音。
三道黑影动作迅捷如猎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们迅速检查了三个记者的脉搏和瞳孔,确认死亡。随即,一人警戒窗口,另外两人如同处理垃圾一般,将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用早已准备好的厚实油布包裹起来,动作麻利地捆扎好。同时,房间里,翻倒的桌椅已经被还原重置,碎裂的酒杯被清理收走,所有笔记、照片、胶卷,以及一切个人物品,全部搜罗一空,不留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从破窗到运尸灭迹,不过两三分钟。干净、利落、专业!黑影们相互打了个手势,如同来时一样,扛着包裹,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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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间空地。
薄雾尚未散尽,一支约三百人、装备齐整、眼神锐利的队伍肃立待命。这是卫队旅精心挑选组成的密侦队,即将作为先锋,深入山林,摸清土匪的巢穴和动向。
郭松龄陪着张学良来到队伍前。郭松龄低声道:“汉卿,密侦队,这是我卫队旅真正意义上,第一批与敌人接触的先锋,是咱们的眼睛和耳朵。你给大家说几句,鼓鼓劲。”
张学良看着面前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面孔,其中不少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兄弟们!”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干涩,但很快变得洪亮起来,“你们……你们每一个,都是爹生妈养的!现在,要去摸老虎屁股了,怕不怕?!”
“不怕!不怕!!”三百汉子齐声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冲破晨雾,震得人耳膜发聩,展现出一种众志成城、誓破楼兰的气势!
这整齐划一、充满血性的回应,也让张学良精神一振,他继续喊道,语气饱含热血:“出发之前!你们每一个人,都给我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身上的零部件!鼻子、耳朵,都少没少?!如果还在,都给我记住了!这鼻子是干嘛使得?!闻味的!耳朵是干嘛使得?听风的!”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你们别一个个给我回来的时候缺胳膊少腿的!老子还要带着你们,干更大的事儿!”
这番粗粝却无比真诚的关心,让许多青涩的脸庞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背着枪的战士们彼此相视而笑。
张学良的声音愈发高昂:“你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胡匪藏匿寄生的狼窝虎穴!你们,就是咱们卫队旅几千号兄弟的鼻子!耳朵!”他用力挥动手臂,“这里的几千个兄弟,都在等着你们的情报!你们的情报越详细,越准确,我们后面的兄弟,就能少死几个!我们在这,等着你们的情报!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声震四野。
张学良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有没有信心!干掉这帮祸国殃民的绿林响马?!”
“有!有!有!!”更加狂热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充满了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
“出发!”张学良大手一挥。
带队士官立刻转身,面向队伍,声音铿锵:“起步……走!”
密侦队的队员们最后向少帅和参谋长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随即转身,步伐坚定而迅速,如同离弦之箭,无声地没入前方苍茫的山林之中。
部队开拔,扬起的尘土在晨曦中缓缓飘散。
郭松龄走到望着队伍消失方向、有些失神的张学良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学良别过脸,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声问道:“茂宸,我……我怎么会想哭呢?”
郭松龄理解地看着他,语气深沉而复杂:“那不奇怪。因为是你挑了他们,是你,张汉卿,亲手为他们选择了……生,或者是死!”
张学良默然,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山林,他年轻的肩膀上再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指挥千军万马背后,那沉甸甸的、关乎万千将士生命的重大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