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扑通”跪在地上:“才人救我!我是甲子年生的,和皇上……”
“起来。”沈青梧打断她,“你不是癸亥年的,暂时没事。”她起身走向妆台,取出妆匣最底层的阴玉片,“去延禧宫,把春桃的尸身指甲剪一片,头发揪三根,越快越好。”
墨兰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青梧望着她的背影,摸出袖中残香。
香灰里混着半粒药丸,是养血丸的碎屑——她昨日在司药房见过,端妃的人每月初一都会送十盒过来,专挑癸亥年生的宫女送。
“第九个。”她对着铜镜喃喃,镜中倒影的眼角泛着青,“我重生那日,正是皇上生辰。”
当夜子时,静室的白烛准时点燃。
沈青梧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烛芯上,烛火“腾”地窜起三寸高,转瞬又凝成幽蓝。
她低诵《引魂诀》残篇,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契约在提醒她,每多念一句,阳寿就少一分。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烛烟里钻出来,是个穿绿裙的小宫女,手里攥着红布小人,魂体被黑线缠得像团乱麻。
“阿阮?”沈青梧认出她是春桃的贴身宫女,“你不是上个月才被赐到延禧宫?”
阿阮的嘴张了张,血泪从眼窝里渗出来:“……她说……用我的阳寿……换小皇子……我不愿……她烧了我的名字……”她的手突然抓住沈青梧的手腕,冰得刺骨,“姐姐救我……那红布小人里……有我的生辰……”
沈青梧闭眼,契约之力顺着阿阮的魂体探进去。
她“看”到延禧宫的密室,端妃披着黑斗篷,面前摆着九个红布小人,每烧一个,她苍白的脸上就浮起一丝血色。
最后一个小人上,用金漆写着“沈青梧”。
“第九个祭品。”她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中衣,“三日后,就是皇上的生辰。”
阿阮的魂体开始消散,黑线勒得她发出尖啸:“姐姐……那女人……她要把小皇子的命……拴在你身上……”
“够了。”沈青梧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阿阮身上,“我救你。”她摸出阴玉片,贴在阿阮心口,“以血为媒,以魂为引——”她抄起案上的剪刀,割开手腕,鲜血滴在地上,“开冥途!”
地面腾起幽蓝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墙根爬到门口。
空中凝出三道虚影,正是春桃、小柳、冬雪,手里分别攥着断绳、破灯、碎簪——这是她们的枉死之物。
“阴巡使成。”契约的低语在耳边炸响,“可入梦审判,然阳寿折半。”
沈青梧盯着腕间不断涌出的血,笑了:“准。”
子时三刻,延禧宫的烛火突然全灭。
端妃从锦被里惊坐起,冷汗浸透了寝衣——她分明关好了窗,哪来的阴风?
“娘娘。”贴身嬷嬷举着烛台进来,“许是夜猫子碰了窗棂……”
“住口。”端妃的声音发颤。
她看见床前站着三个宫女,最前面的正是阿阮,手里的红布小人正在自燃,“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
阿阮的嘴咧到耳根,露出青白的牙床:“你说我的命能换你儿子?那你儿子……”她身后的春桃举起断绳,“该死!”
端妃的魂识突然被拽进幻境。
她看见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可摸上去却像块冰。
她掀开被子,哪里是胎儿?
分明是具骷髅,手里攥着九个红布小人,每个小人的脸都和她一模一样。
“不!”她尖叫着去撕小人,可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
九道黑气从地底钻出来,缠住她的四肢,把她拖向床底的阴影里。
现实中,静室的白烛“啪”地爆了灯花。
沈青梧猛然睁眼,左眼像被刀剜了似的疼。
她抬手一摸,满手是血——左眼失明了。
“阳寿折半……”她呢喃着,眼前渐渐模糊。
腕间的契约纹路爬了出来,青黑色的,像条小蛇,“萧玄策……你要看的戏……唱完了……”
话音未落,她直挺挺栽倒在案上。
静室的白烛仍在燃烧,幽蓝的火苗映着她苍白的脸,和左眼不断渗出的血。
墨兰端着药进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看见沈青梧趴在案上,左脸浸在血泊里,吓得药碗“当啷”落地。
她冲过去要扶,却见沈青梧腕间缠着青黑色的纹路,像活物似的,正往手臂上爬。
“才人?”她轻声唤,“才人你醒醒……”
沈青梧没有动。
静室的白烛烧了一夜,灯芯结着血红色的灯花。
墨兰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太医院的人来了。
她慌忙扯下自己的帕子,轻轻盖在沈青梧的左眼上。
血很快浸透了帕子,在素白的布料上晕开,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静室的白烛烧到第三日,灯芯结出的血花已有小拇指长。
墨兰跪在软垫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守了三天三夜,沈青梧的呼吸轻得像飘在雪地里的蛛丝,左脸的帕子换了八回,每回揭开都能看见新渗的血,把纱布染成暗红。
“才人?”她又轻声唤,声音裹着哭腔。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得人心慌。
皇帝那道“若醒即报”的口谕像根刺,扎得她不敢离半步,可太医院的人来了三回,都被她咬着牙拦在门外。
“吱呀——”
沈青梧的指尖动了动。
墨兰猛地扑过去,膝盖撞在案角上也不觉得疼。
她看见沈青梧的睫毛颤了颤,像两片沾了霜的蝶翼,缓缓睁开右眼——左眼蒙着层层纱布,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
“水。”沈青梧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铜器。
墨兰手忙脚乱去倒茶,瓷杯磕在案上发出脆响。
沈青梧却没接,右手摸索着抚上左眼的纱布。
纱布下的皮肤凉得像块冰,她能感觉到那里空了,曾经流转的魂光彻底熄灭,只余下阴寒的气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端妃如何了?”她问。
墨兰捧着茶盏的手一抖:“疯了。”她想起昨日路过延禧宫,看见端妃披头散发趴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石板缝里,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夜猫子叫,“抱着个空摇篮哭,说鬼差抢了她的孩子,还让人掘地三尺找什么‘命根’……内务府把她关佛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