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朝云想动动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右眼眶炸开,顺着神经蔓延到整个头颅,连带脖颈都僵硬发麻。
她闷哼一声,彻底醒了过来。
没有光,只有一片混沌、令人窒息的黑暗。
空气凝滞,一点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像是什么巨大结构在缓缓崩解。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
整个视野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延展——无穷无尽、冰冷死寂的虚空。
下方,是无数悬浮的碎片,依稀能辨认出山峰的轮廓、城市的残骸、冻结的海洋。它们无声地飘荡着,像垃圾场里被碾碎的模型。
巨大的黑影矗立在视野中央。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流动的、纯粹的“无”。朝云感到一种可怕的引力,意识像要被抽离身体,融入那片空洞。她动弹不得,连思维都近乎冻结。
有什么东西在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啃噬意识的冰冷潮汐,重复着无法理解的破碎音节。
哪怕结合一切的记忆和理解能力,朝云都无法对此言语的描述。
突然,那黑影动了。
它极其缓慢地抬起一条模糊的“手臂”——那动作本身就像空间被强行撕裂了一道伤口——随意地朝虚空中的某个点“挥”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朝云“看见”了。
一道无法形容的幽暗轨迹划过。
轨迹所过之处,那些巨大的世界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薄冰,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轨迹的边缘,空间本身像被烧焦的纸,留下持续蔓延的、不规则的漆黑伤痕,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残存的光影。
一片曾经可能是大陆的巨大碎块,在黑影挥臂方向的尽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碾中,猛地向内塌缩,爆裂成亿万个闪烁的微光点,旋即被蔓延开来的黑暗彻底吞没。
一个世界。又或者……是无数个?仅仅一“挥”。消逝得如此轻易。
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比挥臂前更甚,仿佛整个虚空都屏住了呼吸。
黑影缓缓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朝云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
她看到了。
那黑影转向她时,那片漆黑像是颤动了一下,在那片流动的、代表“无”的核心深处,有两点微光一闪而逝。那光芒……幽蓝、冰冷,带着她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
蓝光?谁的蓝光……?
就在那认知即将成型的瞬间——
“呱——!”
朝云猛地吸了一口气,真实的感官像潮水般凶猛地灌了回来!
刺眼的阳光让她仅存的左眼瞬间眯起。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楚。
消毒水和药膏的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身下是粗糙的亚麻布床单,摩擦着后背的伤口。
看起来自己现在至少在一个医疗站里。
“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又满是狂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沙耶的脸猛地凑到视野里,紫色的短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和污渍。
她几乎是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碰触朝云又不敢,“朝云前辈!你…你真的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医生!医生——!”
“吵死了……”朝云的声音嘶哑微弱,像破旧的风箱。她想抬手揉揉胀痛的额角,但右臂刚一用力,左肩胛骨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像是对疼痛早已熟悉,只是皱着眉看过去。
左臂被板子固定着,厚厚的绷带从肩膀缠到手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被裹成了木乃伊。
“别动!”
另一个冷静许多,却同样透着疲惫和紧绷的声音响起。
伊蕾娜端着一杯水快步走到床边。她的灰白色长袍也沾着灰和暗红的血渍,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凑到朝云干裂的唇边,动作尽可能轻缓,杯沿还是碰到了朝云的下唇,带来一丝冰凉。
“喝点水,慢点。”
清凉的水滋润了焦灼的喉咙,短暂的舒适后,是更清晰的疼痛。
朝云艰难地小口啜饮着,左眼适应着光线,打量着四周。
标准的战场临时医疗所格局,白色的布帘隔开空间,空气里是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外面隐约传来伤员的呻吟和军医急促的脚步声。
“结束了?”一杯水喝完,朝云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声音依旧嘶哑,但至少更像是活人了。
“结束了,已经是后续的清场环节了。”伊蕾娜接过空杯,语气没有波澜,“就在你轰塌地下核心区的时候,王宫地表建筑也垮了大半。辉日的精锐骑士在一处半塌的密室里找到了阿尔戈特。他已经不能算‘人’了。”
“哦?”朝云右眼窝的位置传来持续的、灼烧般的抽痛,魔力构筑的“眼球”似乎还在与神经艰难地磨合,带来一阵阵眩晕。
她强忍着不适,仅剩的左眼锐利地盯向伊蕾娜。
“像是被抽干了又强行塞进去别的东西。”
伊蕾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身体大部分覆盖着那种灰白的结晶体,和地下墙壁上的东西一样。意识彻底混乱,只会反复念叨‘永恒’、‘奉献’和‘混沌大人’。塞巴斯蒂安的宫廷法师检查过,灵魂被污染侵蚀得极其严重,已经无法沟通了,只剩下一个扭曲的空壳。被关在王城地牢最深处,魔法阵层层加固。等待各国使节到齐后,进行公开审判,然后……”她顿了一下,“处决。”
朝云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表情有些狰狞:“便宜他了,我有更好的办法,之后我去找一下,看看能不能当行刑人。”
“创世会的人呢?”她实际上更关心这个。
那场战斗的惨烈和那诡异“初点”留下的阴影还盘踞在自己的大脑。
“地下核心区彻底塌陷,现场只找到一些灰白结晶粉末。”伊蕾娜摇头。
“其他白袍神使的尸体倒是找到了不少,被压死的,或者被你的力量余波直接湮灭的。至于‘初点’……”
她看向朝云,回忆了一会后说。
“塞巴斯蒂安的法师团昨天冒险探测过那个大坑深处,只感应到极其微弱的、混乱的空间波动残余。它,或者说它的一部分力量载体,应该是逃回它来的地方了。确切地说,是被你打回去的。”
“感觉实力还是有的,但跟我打近战还是差了点,如果她一直远程消耗我的话反而没那么容易近身她。”
朝云习惯性的战后分析,但因为说话太多反而剧烈咳嗽起来了。
“好了!朝云前辈先别说话了。”
沙耶叹一口气后马上帮朝云顺气。
“你需要休息,医生说你的伤很重,左臂骨裂,内脏也有损伤,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朝云缠着厚厚绷带的右眼位置,不知道怎么说。
“死不了,眼睛也能恢复。”
朝云咳了一阵,喘匀了气,语气疲惫却不容置疑。
“沙耶……之后和我们一起旅行吧。”
朝云思考片刻后,对沙耶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