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餐下肚,糖醋排骨的酸甜余韵似乎还留在舌尖。
送走织织,张潇一在院中铺开宣纸,提笔蘸墨,打算静心临摹几个字,权当消食。
笔尖刚触纸面,院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母神!母神!”
菟十一激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穿着靛蓝小马褂的捣药兔蹦了进来,爪子里捧着一个精巧的玉匣。
“菟丹大人让我给您送这个来!”
它献宝似的打开玉匣,里面是数十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丸。
“说是新炼的养神怡糖丸,用几种温补药草还加了点凝神安魂的惑心桃花露熬煮的,滋味清甜,最是滋养心神!菟丹大人说您最近太耗神了,得好好补补!”
张潇一哭笑不得,刚吃完饭就送糖……
但看着菟十一那亮晶晶的绿宝石眼,还是笑着接了过来。
“替我谢谢菟丹,有心了。”张潇一笑着摸了摸菟十一的脑袋。
捻起一颗放入口中,清甜微凉,带着桃花的芬芳,确实精神为之一爽。
糖丸还没化完,空中便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鸣叫。
一道赤金色的身影优雅滑落,轻盈地落在石桌上,正是和雀。
“母神安好!” 和雀清脆地鸣叫一声,它修长的尾羽轻轻摆动,带起金红色的星星点点。
只见它爪下抓着一个用柔软藤蔓和彩色羽毛编织的花篮,里面盛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
有散发七彩光晕的绮梦牡丹,有花心如同跳动着金色火焰的金蕊焰心兰,还有几枝灵韵荷莲搭配金雀花叶子,十分好看。
“母神!给您!”
和雀将花篮轻轻放在案子上,它歪着小脑袋,忘却了刚才被工部几只兽追的满城飞的样子。
“和雀看最近花开得正好,挑了最好看的,给母神装点书案!”
它扇动翅膀,带起点点金红火星,煞是好看。
“谢谢你,和雀,很漂亮。” 张潇一看着这充满心意的花篮,心中暖意更甚。
这边花束刚放下,院门口又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
紫云迈着优雅的步伐踱了进来,它嘴里叼着,背上驮着三只颜色各异的小猫崽!
小家伙们懵懵懂懂,一落地就“喵呜喵呜”地叫唤着,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母神!帮帮忙!”
紫云把最后一只小猫从背上抖落,甩了甩被猫爪勾乱的紫色皮毛,语气带着点无奈。
“这几个小东西太闹腾了,我养不过来!放您这儿,您帮我看着点呗?”
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一只试图往它尾巴上扑的橘色小奶猫。
张潇一看着一时热闹的院子。
菟十一好奇地用爪子戳一只奶牛猫,猫猫虽小,却丝毫不带怕的,对着菟十一就是龇牙咧嘴的哈气。
和雀扭头梳理毛发,尾羽摆动,引得几只小猫的注意。
其中一只胆大的三花甚至试图去抓和雀的尾羽……
她扶额失笑,无奈道:“紫云,你怎么会喜欢上养猫了?”
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头神骏的雷纹豹和奶萌的小猫咪联系起来。
紫云甩了甩尾巴,一脸理所当然:“毛茸茸的,暖和!会撒娇!比那些只会打架的笨豹子有意思多了!”
它瞥了一眼那只被张潇一捞在怀里的三花,“反正放您这儿了!我走了!”
说完,紫影一闪,溜得飞快,生怕张潇一反悔。
一时间,张潇一看着满院乱跑的猫崽子和案子上的礼物,不知道说些什么,像是整个人浸在蜜罐里,甜的让她想哭。
她最后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摸了摸怀里的三花。
小家伙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与此同时,华阴县城内。
崇祯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在温体仁和诸位大臣的陪同下,沉默地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拍卖会已然结束,他囊中羞涩,最终只以不算离谱的价格拍下了一瓶能温养气血的养身丹药。
此刻,丹药再好,也无法缓解他心头的沉重。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穿梭。
与京城或是其他大明城镇不同,这里的百姓脸上少了些麻木愁苦,多了几分生气。虽不至于人人富足,但精气神明显不同。
叫卖声、谈笑声交织,透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活力。
崇祯的目光掠过那些早已融入日常的奇幻景象。
巨大的光轮蒲公英静静矗立在街角巷尾,只待夜幕降临便会释放柔和光芒。
粮店门口,农妇递上自己的星灵子简,在柜台一块黑色石板上轻轻一按,石板亮起微光,显示出她可购粮食份额,伙计便麻利地称量装袋,省去了繁琐的文书核验。
几个孩童围着一个售卖冰块的小摊,看着摊主将一颗鳞片贴在陶罐上,罐中清水迅速凝结成冰,引来阵阵惊呼。
更远处,一队护道军士兵巡逻走过,步伐整齐,身着迷彩劲装,背负着样式奇特的武器,眼神锐利,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眼中多是敬畏而非恐惧。
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不和谐的嘀咕。
“……奇技淫巧,乱了纲常……”
“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但很快便被淹没在市井的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应者寥寥。
这些景象,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刺在崇祯心头。
他看得越多,心就越沉。
凡人王朝,如何能与有真神坐镇,展现出如此神迹的道场相比、抗衡?
这并非简单的割据一方,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碰撞。
道场所展现的力量秩序,以及对民生的切实改善,都远非积重难返、内忧外患的大明所能企及。
尤其是这位神尊似乎对朱明王朝并无半分垂青之意,对他这位大明天子,态度已是昭然若揭,选择避而不见。
这无声的拒绝,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绝望。
神尊若真想改朝换代,何须亲自动手?
只需一个眼神,一个默许,恐怕这天下无数野心勃勃之辈,为了神尊青眯、为了家族前程、为了长生仙缘就会争先恐后地将自己从龙椅上掀下来,五花大绑地送到白玉京前请功吧?
他不动声色,微微侧首,状似无意地扫过身后亦步亦趋的温体仁、杨鹤等几位重臣,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凝重与深思,眼神复杂难辨。
在这煌煌神威之下,人心还能有多少分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脚步愈发沉重,慢慢地踱回了租赁的那处三进宅院。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生机勃勃却又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世界。
是夜,光轮蒲公英舒展枝叶,毛茸茸的种子亮起光芒。
温体仁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走,身影融入华阴城渐起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