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一从校场回来,只觉喉咙干得冒烟。
她一眼瞥见桌上放着的杯子,想也没想,拿起来仰头便灌。
“咕咚——”
一大口下肚,一股辛辣灼热的感觉在味蕾炸开,直冲鼻腔喉管。
“噗——!”
她猛地弯腰,将口中的液体尽数喷出,呛得连咳了好几声,眼角都逼出了泪花。
“咳咳……是酒?!”
她蹙着眉,连忙放下酒杯,又拿起旁边的茶壶,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清水,一口气灌下,才勉强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织织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侧,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茶壶,又为她续上一杯温水,语气带着些许心疼。
“母神大人既然如此渴了,方才在校场为何不吩咐人给您送些水过去?”
张潇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这才喘匀了气,摆了摆手。
“祭祀场合,本就庄严肃穆,众目睽睽之下,我若在一旁吃吃喝喝,成何体统?”
“再说了,那种场合,大家都没水喝,都很渴,别人能忍得了,我为什么就忍不了?”
织织默默又给她添满一杯水。
张潇一接过,再次饮尽,许是喝得急了,又轻轻呛咳了两声,织织连忙伸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张潇一顺了气,继续道:“我不想,也不能开这个特权的口子,去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
“上行下效。今天我若图一时痛快开了这个头,明日就有人有理由敢在其他场合效仿,那些手握权力的高位者更会肆无忌惮。长此以往,规矩便形同虚设。这与我想要建立的秩序,是背道而驰的。”
她抬眼看向织织,目光清亮。
“所以,有些地方,我必须,也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我若连自己都约束不了,又凭什么去要求别人遵守规矩呢?”
织织看着自家母神略显疲惫的侧脸,心中既疼惜,又涌起一股深深的敬意。
它轻声道:“母神说的对。”
次日一早。
今日午时大军即将出征,道场特休沐半日,以便众人前往送行。
小院的水榭旁,青灵正站在一张石桌前,摆弄几个琉璃酒具。
它手持一长嘴玉壶,将琥珀色的酒液从高处注入杯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它正在调制新酒。
织织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指尖牵引着蛛丝,编织新的衣物。
忽然,青灵动作微顿,感应到了星灵玉简传来的波动。它分出一缕意念探入,片刻后,眼神带着几分不善地看向织织。
“织织。”青灵放下酒壶,语气有些无奈,“你说你把《千金记》换成《铡美案》,该吓唬的人不知道吓到没有,倒是先把我的得力搭档给吓得不轻。”
“嗯?”织织闻言抬起头,紫色复眼中露出一丝询问。
“你自己看玉简,”青灵朝它示意,“贺琴仪上报,申请调任,想去海岛那边。”
织织闻言,也探入意念,仔细浏览吏部发来的消息。
半晌,它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青灵拿起刚调好的酒,抿了一口,说道:“户部事务千头万绪,我与贺琴仪好不容易才磨合顺畅,互相搭档也算有几分默契。她这一走,诸多事宜又要平添许多波折,不成。”
躺在旁边摇椅上闭目养神的张潇一,缓缓开口,语气慵懒。
“贺琴仪用着还算顺手。户部新培养的那几个苗子,还没完全能顶上来,我现在也不打算放她走。她此刻请调,不是时候。”
织织迅速浏览了其他信息,汇报道:“不止贺琴仪,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人递交了请辞或调任的申请。看来,昨天那一场《铡美案》,确实吓到了不少人。”
盘在张潇一腿上晒太阳的沧澜,闻言伸出小脑袋,磕磕巴巴地插话:“心……心里有……有鬼……才……才想逃呢!”
张潇一随手一个弹指,弹在沧澜的脑门上,力道不重,笑骂道:“又结巴了!”
随即语气一转,说道:“不过它这话,倒有几分道理。织织,具体说说,都有谁递交了辞呈?”
张潇一仔细听完名单后,略一思忖,吩咐:“让神殿的人去查查名单上这些人,查清楚了是否有违纪之事。若真有,刚好顺水推舟清理出去。”
“另外有几个,确实是年纪大了,经不起风浪,自己想走,可以批准,临走前让吏部好生安抚,全了这份体面。”
“至于那些纯粹是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安抚一下,若执意要走,也批了吧。”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冷意:“那几只真正的大老虎,看来还没被吓到?”
织织摇了摇头:“没有动静,稳坐钓鱼台呢。”
青灵将刚调好的一杯酒递给张潇一,冷哼一声:“看看,胆子大的,还是大。人家做了亏心事,根本就不怕你这出戏。”
张潇一接过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潋滟的波光,语气平淡:“若是知道怕了,就不敢把手伸得太长。”
她抬眼,望向校场的方向,轻声道:“我们的队伍里……出现坏人了啊。”
正午,校场。
祃祭仪式的誓师大会已然完毕,万千将士林立,鸦雀无声,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道场目前总兵力约有八万之众,在这乱世之中已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且,这八万人皆是脱产常备军,若非张潇一麾下有木系、土系灵兽能大规模催生粮食,寻常势力根本无力长期供养如此数量的职业士兵。
其中约两万兵力常驻华阴及周边核心区域,其余分散驻扎在道场控制的各州县。
此次出征的,主要以云隼部和新组建的水军龙牙部为主力,合计约一万人。
龙牙部,对标的是后世的海军陆战队与海岸防御部队,肩负着开拓海上门户与沿岸防卫的重任。
就在万众肃穆,等待出征号令的刹那。
“呜嗡————”
一声空灵、悠长的鲸鸣,毫无征兆地响彻天际。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移动,逐渐笼罩了整个校场,甚至连部分华阴城区的阳光也被遮蔽。
无论是校场上的将士,还是华阴城中翘首送行的百姓,在这一刻,全都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向天空,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