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县城墙在望,穿过略显冷清的城门洞,喧嚣与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大多门可罗雀。
刘茂熟门熟路,引着张潇一拐入一条名为柳条巷的僻静巷子,最终停在一扇半旧的青漆木门前。
门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爹!娘!我回来了!”刘茂推开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青砖铺地,墙角还种着几株绿植。
正房三间,东边门窗紧闭,咳嗽声正是从东屋传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裙,身形瘦弱的中年妇人闻声从西屋探出身。
看到刘茂完好无损地回来,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张潇一,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孩童,一身月白素衫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身姿挺拔,肌肤细腻如玉,怀中抱着一只花纹特色的猫。
这通身的气派,绝非寻常人家!
“茂儿,这位是……”刘母有些局促地搓着手,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敬畏。
“娘!这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恩人出手相救,孩儿今日就……就回不来了。”
刘茂连忙介绍,语气充满了感激和敬畏,他想起山间那神乎其技的一幕,至今仍觉震撼。
“啊!快!快请恩人进屋坐。”
刘母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细问,连忙侧身让开,脸上堆满了感激和惶恐。
“家里简陋,恩人莫嫌弃。”
张潇一微微颔首,随着刘茂走进堂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一个半旧的条案,但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刘母手忙脚乱地提来一个粗陶茶壶,倒了一碗颜色浑浊的粗茶,双手捧着放在张潇一面前的桌上,脸上带着歉意:“恩人您……您喝茶……”
这时,东屋的门帘掀开,一个身着青衫面容苍白憔悴的中年男子,在刘茂的搀扶下,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显然强忍着咳嗽,对着张潇一深深作揖,声音虚弱却带着真诚:
“恩人……咳咳……大恩大德……刘承德……无以为报……”说着又要咳。
“爹,您快坐着!”刘茂赶紧扶父亲在桌边坐下。
张潇一目光扫过刘承德苍白的面色和眼底的郁气,心中了然,这不仅是风寒,更是多年劳心耗神以致身体亏虚到了极点。
她端起粗陶碗,象征性地沾了沾唇,开门见山。
“刘先生不必多礼。我此番入城,是想采买大批粮食布匹,还有铁锹、锄头等农具。不知广元县城内,哪家商号货足价实,信用可靠?”
刘承德闻言,眼神微亮,强打精神坐直了些。
“恩人要采买大宗货物?咳咳……这广元县里,能做此等生意的,无外乎唐、吴、侯三家。”
他顿了顿,显然对县城格局颇为了解。
“唐家是本地县尊宗亲,虽是外来但涉猎广泛,粮铺、布庄、杂货皆有,只是……其家子弟行事,颇有跋扈之名,价格亦常有浮动。”
“吴家,”刘承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京城有族人,官至四品户部给事中,在广元亦是手眼通天。他家主做绸缎、瓷器等贵重之物,粮布也有,但更重结交权贵,生意场上手腕圆滑,却也难免……”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吴家背景深,但未必好打交道。
“最后便是侯家。”刘承德语气稍缓,“侯家出过几位将军,军中新贵,族中亦有子弟在川北为将。他家在广元虽根基浅薄,但行事最为方正。主开粮行、铁器铺,价格公道。尤其粮行,在周遭几县口碑甚好,常有行商大宗采买。若恩人求稳妥,侯家粮行当为首选。”
刘承德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刘母在一旁心疼地给他拍背。
“多谢先生指点。”张潇一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侯家,背景是军伍,主营粮食铁器,作风方正,正是她最需要的合作对象。
这时,刘母局促地拿手擦了擦衣服:“恩人……您救了茂儿,天大的恩情……若不嫌弃,就在家里用顿便饭吧?家里……家里还有半袋糙米……”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窘迫。
“娘,我去做饭!”刘茂立刻应声,就要起身。
张潇一却摆了摆手:“不必劳烦。”
她空间里什么都有,只是不便拿出。此时更想尽快去办完正事。
“刘茂,你随我去趟侯家粮行。”
“是!”刘茂立刻应道。
“这……”刘承德看着张潇一,又看看儿子,欲言又止。
张潇一知道他想问什么,留下刘茂照顾父亲,自己则跟着刘母走向西屋,说有些事想问问。
西屋里,刘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向张潇一讲述家中困境。
刘承德年轻时苦读伤了根本,身体一直虚弱,靠着在私塾教书勉强糊口。
前些日子一场风寒,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家中积蓄耗尽抓药,偏缺了一味主药,刘茂才冒险上山采药,结果差点把命搭上。
堂屋里,刘承德也在低声询问刘茂详情。
“爹,那真不是凡人!”刘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敬畏。
“儿子从那么高的坡上摔下去,腿断了,头也破了,眼看就要不行了。那位只是把手这么一按。”
他模仿着张潇一的动作,“一片绿光罩下来,暖烘烘的!眨眼功夫,伤全好了。连疤都没留!爹,这是真神仙手段啊!”
刘茂喘了口气,眼神无比坚定:“儿子这条命是仙人给的,当时就跪下发誓了,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爹,娘,你们……你们别怪儿子……”
刘承德听完,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枯瘦的手重重拍在儿子肩膀上。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也有对儿子选择的默许。
救命之恩,除了此身相报,还能如何?况且要是能抓住这次机会……
张潇一在西屋听着堂屋传来的对话,心中并无波澜。
她走出西屋,对刘承德夫妇略一点头,便带着刘茂出了门。走在街道上,张潇一默默盘算着所需物资。
粮食至少需五石(明代一石约70公斤)用于道场近期周转,等回去将普通种子种下,在药猴全力催生下最多半月就能长成。
除此之外还需几十匹粗布、细麻布用于流民制衣被褥以及锄头、镰刀、斧头等等每样至少三十把。
还有盐、针头线脑等杂项……
她估摸着那些金珠银锭买粮应该勉强够用,但想到还要采购大量其他杂项,以及未来可能需要持续购入,这点金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看来……得找个地方,把那颗珠子出手了。”张潇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