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皱眉说:“我差点命丧在二桥镇啊!”
祁同伟提醒道:“我们对外的说法是……”
“那可是真的!”
赵瑞龙语气不满:“便宜了宁府尹那家伙!”
祁同伟冷笑:“便宜他?”
“这次一定要把他扳倒!”
赵瑞龙立刻来了精神:“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祁同伟沉声道:“这件事我不适合出面……不光是我,连易学习也不能露面。”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基层官场虽然以较量为主,但如果让人觉得是我把上头的领导拉下来的,以后就别想在体制里立足了。”
“要是赵大人亲自出手,那就另当别论。”
赵瑞龙皱眉:“有这么麻烦?”
祁同伟摊了摊手:“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
“我们得守着这些规则来。”
“这是最起码的事。”
“说实在的,如果宁家是按正常路子办事,我也不会动他们。”
“可他们既然敢玩阴的,那我就比他们更狠。”祁同伟神情自得,
“我可是汉大政法系出身的。”
赵公子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关系?”
祁同伟嘴角微扬:“就是合法地收拾人。”
赵瑞龙心头一紧:“合法地收拾人?”
“政法系统还教这个?”
祁同伟翻了个白眼:“我们是学法律的,尤其是刑法,当然懂法律的边界。”
“最关键的是,我们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人吃官司……”
赵公子一听,顿时明白了。
潜台词就是,他也清楚,什么情况下,能把人办了却不留下把柄!
搞法律的人就这么难缠?
祁同伟安慰道:“不是把法律研究到一定深度,是不会明白这些门道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赵公子笑着回了一句:“我担心谁也不会担心你。”
“这下可好,以后谁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就找你商量。”
“嘿嘿!”
祁同伟听了,心中一阵欣慰。
记忆中那个无所顾忌、不讲章法的赵公子,已经渐渐回来了。
很好,很好!
两人一路上谈笑风生,气氛轻松不少。
刘新建一见到他们,就直接领进了赵立春的书房。
赵立春从不在省府的办公场所见他们,他一直认为,公事和私事要分开来办。
赵大人上下打量了两人一会儿,确认他们都安然无恙,才开口:“二桥镇出了什么事?”
赵公子一脸懵:“什么怎么回事?”
祁同伟解释道:“宁家一开始不知道农机厂是我们的人,他们当惯了地头蛇,就动手打了我们的司机,还抢了我们的农机。”
“我和大龙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赵立春追问:“有没有闹出大事?”
赵公子得意洋洋:“有同伟在,一点问题都没有!”
赵立春这才放下心来:“宁家……也太蛮横了。”
祁同伟淡淡地说:“在流水县,这种事他们早就习惯了。”
赵立春怒道:“这种事也能习惯?”
赵公子在父亲面前向来无所顾忌:“当然习惯了!”
“我们被打的司机叫管春秋,伤得可不轻。”
“四肢都断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
“不是他没本事,他是从粤西战场上下来的,打过越南人的老兵。”
“可面对宁家那些流氓的拳脚,他硬是忍了下来。”
“他说,宁家就是流水县的土皇帝。”
“不只是流水县,就算到了吕州又能怎样?”
“吕州还不是宁家的地盘!”
“砰!”
赵立春一巴掌拍在桌上:“放肆!”
“什么宁家的地盘,那是党和组织的地盘!”
赵大人难得发火,瞪着自己的儿子:“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公子不以为然:“人家老管好歹是战场上的功臣,你随便找人去吕州打听打听宁家的名声。”
“我会为了这种人渣造谣?”
赵立春的脸色愈发阴沉。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转头不看儿子,语气低沉地问:“同伟,你有没有办法,让吕州换个天?”
祁同伟直言不讳:“宁家现在做的事情,有些出格……”
赵立春冷着脸说:“他们现在做的事已经够危险了。”
祁同伟却摇了摇头:“不。”
“他们在碰金融。”
什么?!
赵立春、刘新建、赵瑞龙全都睁大了眼睛,显然被祁同伟的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立春皱紧了眉头:“吕州经济一向疲软,他们怎么可能玩得起金融?”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其实,从古至今,汉东就一直存在民间融资的现象。”
“根据我掌握的信息,宁家的资金盘已经达到了一千亿,流动资金更是超过三亿!”
赵立春脸色发青:“一千万?宁家哪来的这么多钱?”
“吕州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养出这么大一笔资本?”
祁同伟解释道:“宁家是吕州本地的大家族,现在的吕州知府也出自他们家。”
“再加上汉东历来就有民间融资的传统。”
“他们只是搭建了一个平台,至于实际有多少本金,谁也说不准。”
“单看他们的资金流动规模,显然是玩得非常大的。”
赵立春脸色阴沉:“你的意思是?”
祁同伟接着解释了资金杠杆和流水之间的关系。
“资金流动的规模远远超过实际资本,说明他们在走钢丝。”
“这完全是刀尖上跳舞。”
“只要链条上有一个环节出问题……”
赵瑞龙配合地问了一句:“会怎么样?”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回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盘崩塌——就像一个连环炸的地雷阵。”
“其中一个炸了,全部都得炸。”
“到时候,宁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所有跟着他们的人也会被牵连得七零八落。”
“整个金融链条上的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赵立春额头冒汗:“那爆雷的可能性有多大?”
祁同伟沉默片刻:“赵书记,您想听实话还是听好听的?”
赵立春语气不善:“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当然是实话。”
祁同伟嘴角一扬:“八成几率。”
啊!
屋里的几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祁同伟继续说道:“吕州不是个例。”
“这种民间融资平台,在京州、甚至整个汉东都有。”
“只不过别的地方有经济基础,市场也相对成熟,就算出点问题,也不至于太严重。”
“但东大现在的情况您比我清楚——太缺钱了。”
“现阶段,这种融资方式对地方经济确实有一定帮助。”
“好处是,民营企业多了一条融资渠道。”
“但坏处也很明显。”
“民间融资平台为了吸储,往往以高利息为诱饵,一旦经济有波动,随时可能出问题。”
存在即有其道理,别说现在,哪怕再过三十年,这类机构也不会彻底消失。
一千万听起来确实不少。
但在祁同伟看来,这还远远不够看。
他前世经历过的那些金融风波,动辄都是万亿起步。
爆雷了吗?也就那样!
赵立春擦了擦汗:“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祁同伟却显得很冷静:“东大缺钱,企业和个人都一样。”
“对有钱人来说,银行利息太低,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所以他们追求高回报。”
“但他们掌握的信息有限,不了解这些平台的真实情况。”
“只要有人给他们担保,他们就会下意识地相信。”
“而在吕州,这种担保人确实存在,而且说话分量很重。”
赵立春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宁家!”
祁同伟认真点头:“没错,就是宁家。”
“宁家是吕州的土霸王,真正的地头蛇。”
“他们做事心狠手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在投资人眼里,这种作风反而是一种保障。”
刘新建一边擦汗,一边忍不住反驳:“这也太奇怪了吧?”
祁同伟正色反问:“新建哥,如果你是投资人,你最怕什么?”
刘新建脱口而出:“怕血本无归呗。”
祁同伟拍手一笑:“看,就是这个理!”
啊!
刘新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终于明白祁同伟的意思了。
宁家在吕州的霸道行径,恰恰说明一件事——他们有办法在任何情况下把钱收回来。
谁敢不还钱?他们比谁都狠。
谁还能比他们更横?
祁同伟又道:“作为一个普通投资人来讲,他们缺乏判断力,不清楚哪里才是优质项目。”
“宁家搭建了一个大平台,从传统角度看,只需坐享高收益回报,省去了考察对方资质的繁琐流程,这不也是件省心省力的事吗?”
“这也是吕州的投资者愿意信赖宁家的原因。”
“可是,这也是最大的隐患。”
“宁家不看资质,只要你敢借,他就敢放款,根本不在乎后续能不能收回。”
“而这种毫无筛选的放贷方式,最容易出问题。”
“这种模式迟早会暴雷,几乎是必然的。”
“在荆州问题不大,最多引起一些波动。”
“但吕州不同,它是个农业大市,一旦出事,波及面可能高达几十万人!”
啪!
赵立春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