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汉东大学证法系的教授,还是祁同伟的老师。
王忠恕认定,就算祁同伟不是宁家落败背后真正的操盘者,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又找公安局的老关系,重新翻出了双桥镇宁家案子的卷宗。
“这案子透着怪异。”
“所有涉案的人员,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分析,警方推测凶手在作案后,用农机把尸体运到了附近不远处的湖中。”
“可实地勘查后却发现,根本没这回事。”
王忠恕皱眉道:
“线索看起来那么明显,就算凶手再小心,也总会留下点什么。”
“怎么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呢?”
朋友苦笑着解释:
“按理说,如果真是用农机运尸,那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要么是血迹,要么是衣物纤维,再不然就是泥土的残留。”
“但我们查过了,农机上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反常。”
王忠恕听得一愣,但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水库是唯一可能的抛尸地点。”
“我们抽干了水,捞上来的鱼倒是不少,可连一具尸体都没找到。”
“根据现场的血迹和水库水体的流动情况判断,尸体根本不是在这里处理的。”
“于是我们重新推断,可能是宁家人自己内讧,互相残杀之后,搭乘不明交通工具离开。”
王忠恕当然不买账:
“会不会是农机厂的人提前清洗了农机?”
朋友断然否定:
“不可能!”
“第一,报案的是农机厂自己;第二,我们查得很细,农机上没有清洗过的痕迹,所以可以排除是抛尸工具。”
“当所有不可能都被排除,剩下的哪怕再离奇,也可能是真相。”
王忠恕听完久久无言,目送朋友离开后,心里一阵发凉。
“这事,一定是祁同伟干的。”
他对宁家的作风再清楚不过。
那帮人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地头蛇,做事冲动,毫无顾忌。
十几岁的少年打架,跟成年人是不一样的。
成年人知道轻重,他们可不管这些!
祁同伟和赵瑞龙之间会没有冲突?他是一百个不信。
这简直就是藏在吕州的一条猛龙,碰不得啊!
王忠恕立刻打消了用非常手段的念头。
你可以用非常手段,但对方要是也这么干,你也不能怪人家!
他陷入了两难。
这活儿,是他干过最棘手的一单。
这可怎么办?
但既然拿了钱,难也得办!
既然不能硬来,那就得软着上。
最合适的当然是赵立春,可王忠恕再胆大,也不敢请一位省级领导去当说客。
真要这么做了,怕是赵书籍一个电话,就能让他彻底“人间蒸发”。
于是他转而查了祁同伟身边的关系圈,钟小艾随即映入眼帘。
可当他调出钟小艾的档案后,心就凉了半截——这位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王忠恕暗自庆幸自己没轻举妄动。
赵立春已经够难惹了,再搭上一个钟声,他怕是连东大都待不下去了!
王忠恕只觉得脑壳发麻,祁同伟就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怎么都找不到突破口。
他翻来覆去地查,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可能的人选——梁璐。
选择梁璐有两个理由:她本身也是出身不凡,王忠恕登门拜访不至于显得突兀;此外,她曾是祁同伟的老师,又是高育良过去的助手,和两边都有交情。
然而当他找上梁璐,提出希望她去劝说祁同伟时,结果完全出乎预料——梁璐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
这让王忠恕吃了一惊。
他想过会被拒绝,但没想到会如此干脆利落。
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那个剧本。
梁璐当然有自己的理由:祁同伟是那种能随便碰的人吗?
高育良是他一手提拔的,赵立春对他更是视如己出,还有他背后站着的钟家……
她当年教钟小艾整整一年,竟没看出这姑娘家世如此深厚。
梁璐深知,在这个圈子里,权力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她去劝说别人没问题,但要说服祁同伟,那就不必了吧?
侯亮平能和她走到一起,可还是祁同伟牵的线!
王忠恕不死心,三番两次找梁璐,梁璐没办法,只好把这事告诉了父亲梁群峰。
没想到这位按察使大人却说:
“去看看祁同伟也无妨。”
梁璐睁大眼睛,满脸不解:
“爸,王忠恕是让我去劝祁同伟啊!”
“我真要开口,岂不是自找麻烦?”
谁该得罪,谁不该碰,梁璐心里清楚得很。
梁群峰板着脸说道:
“让你去是了解情况,不是让你当说客。”
“王忠恕要是给你钱,你就收着。”
“他让你劝祁同伟,你一个字也别提。”
梁璐迟疑地问:
“我们真要为了这点钱去得罪他?”
梁群峰冷冷一笑:
“王忠恕?不过是个中间人罢了。”
“别单独去,带上亮平一起去。”
“他本该前途无量,结果天天跟你关在一个屋子里。”
“受点打击就撑不住了?”
“好歹也是曾经和祁同伟齐名的人。”
梁璐脸一红,跺了跺脚:
“爸!”
梁璐正处在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对亲密关系的需求很强烈。
而侯亮平,刚刚遭受打击,正好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两人一拍即合,情意难舍,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梁群峰皱着眉头说:
“你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急什么?”
“他要是继续这样颓下去,亲家那边也会对你有意见。”
“带上亮平,让他看看祁同伟是怎么做事的!”
其实梁璐根本不是为了完成王忠恕的请求才去的,她之所以答应王忠恕,只是为了陪侯亮平走一趟。
王忠恕当场愣住:
“梁璐……你竟敢耍我?”
梁璐压根没理他,拉着侯亮平走到祁同伟面前:
“同伟同学,好久不见!”
祁同伟对她态度很客气:
“梁老师,好久不见。”
转头又看向侯亮平:
“亮平同学,你脸色不太对劲?”
侯亮平苦笑:
“最近确实有点……不太顺。”
岂止是不太顺?
简直是糟透了!
一年前的侯亮平,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那时候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和人说话时,字字有力,句句有神。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掌握之中。
那时也确实如此——祁同伟参加青年组织活动,辞去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接任的正是侯亮平。
侯亮平不仅长得英俊,家世也很好,老师同学都对他青睐有加。
尤其是女同学,几乎人人都对他心生好感。
像高育良家的女儿高芳芳,就对他崇拜得不行,完全是他的小粉丝。
连老师都没逃过他的魅力——梁璐不就是被他俘获了芳心?
那时候的侯亮平,一边是美人相伴,一边是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只是世事难料。
没多久,侯亮平就察觉到不对劲——学校里突然风评急转直下。
他开始慌了。
和梁璐商量之后,两人一致决定:必须离开!
正好这时祁同伟在华东论坛上发了一篇实名帖——如今谁不知道那是祁同伟写的!
这下可不只在学生中传开了,连双方家长也纷纷参与讨论。
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得去外地避一避!
大学生身份金贵,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放弃。
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也一下成了烫手山芋,想扔都找不到地方。
幸好有人带过路——祁同伟之前的发展路途很顺利,这让大家看到了另一条出路。
侯亮平信心十足——祁同伟都能去贫困县当村官,还干得不错。
那和他齐名的自己,也不会差!
于是两家一合计,把侯亮平安排到了金沙县——正是祁同伟的老家。
侯亮平满心期待——
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村里大多数人都是文盲。
他们还能有什么见识?
侯亮平深谙“拿来主义”,祁同伟已经蹚出了一条路,好用的、不好用的都试过了。
自己照搬照抄就是,复制粘贴都不带犹豫的。
祁同伟的手段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先立威,再立规矩罢了。
有什么难的?
侯亮平心想,不就是立规矩、开罚单吗?
那我也来!
他一上手就照着祁同伟的做法来,随地吐痰——罚!
结果这一罚,可就闹出事儿了。
祁同伟当初在二王村刚开始罚的是两分钱,那时候村里穷,规矩也不能定得太狠。
可半年后,村里经济上来了,他才把罚金涨到五十。
可侯亮平压根没考虑这些,刚上任就直接照搬了最后的数额——五十!
这下子,炸锅了。
对二王村的村民来说,五十不是个小数目,有人一年到头也才挣个百八十块。
一口痰吐下去,一年的辛苦钱没了?
随地吐痰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这学生干部一看就不怀好意,变着花样捞钱,要从地里榨出油来!
能让他这么胡来吗?
当然不行!
村里老人一发声,地痞泼皮就动手了。
哪个村没有几个不讲理的人?
不过,富裕村子的地痞,一般只想图财,手段阴损但不致命,目的只是逼你低头。
富贵村背后有势力,真要惹恼了人家,吃亏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