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这摄像头厂,能不能落在吕州?”
他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生怕被一口回绝。
说来也憋屈,丰收集团孵出了不少高新企业,可除了集团总部,真正落地吕州的寥寥无几。
高育良心里不是滋味。
可也没法子——吕州是农业大市,国家定下的调子动不了。
保耕地是红线,稳粮食是底线,哪条都不能碰。
想建大工厂?没门儿。
他早就不抱什么指望了,总觉得这种好事轮不上自己。
没想到祁同伟沉吟片刻,竟点了点头:
“可以。”
高育良瞪大了眼:
“你真答应了?”
祁同伟笑着应道:
“当然能落吕州。”
高育良一脸不敢信:
“你居然肯同意?”
祁同伟笑了:
“这有什么不肯的?”
“摄像头跟别的不一样,它要用到光学玻璃,对空气洁净度要求极高。”
“必须在山水好、空气清的地方才能生产。”
高育良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总算听到了一件顺心事。”
邢处长兴奋地接话:
“那这么说,咱们就能往全国推了?”
祁同伟却摆了摆手:
“还不行。”
邢处长一愣:
“怎么又不行了?”
祁同伟直说:
“数据不够。”
“现在试的只是示范区,住的多是农民,就算车来人往,本质还是农村。”
“我们需要更多样化的场景。”
“我建议再设两个试点。”
“一个就在吕州,另一个选帝都或松江。”
“那边是超大城市,人流量、车流跟这儿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要是能在那种地方跑通,全国推广才有底气。”
邢处长和刘处长互看一眼,齐声点头:
“祁主任说得在理。”
祁同伟一笑:
“大家都是为公事出力。
我搞这个,本意就是防那些拐孩子、骗老人的坏人。
能帮上你们,我也高兴。”
邢处长郑重道:
“祁主任太谦了,这天眼系统,前景不可限量。”
祁同伟哈哈一笑:
“借您吉言!”
又聊了一会儿,众人起身告辞。
临走前,祁同伟忽然问:
“老师,您这一声不吭就下来,是来突击检查?”
高育良笑骂:
“查你个头!”
“整个吕州,就你这儿我最放心。”
“只要你别觉得我是专程来蹭好处的就行!”
祁同伟朗声大笑:
“您可是我恩师,我祁同伟这辈子都记得您的提点。”
若不是当年高育良那一句点拨,他未必能走上如今这条路。
搞不好还在写文章往上递材料,靠笔杆子搏个出头,甚至可能一头扎进证法口。
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哪像现在,示范区一立,进退自如,主动权在手。
高育良摆摆手:
“你的本事我清楚,就算没人带,你也照样能闯出一片天。”
“所以,别再多想这些事了。”
祁同伟微笑着应了一声。
高育良轻轻叹了口气:
“同伟啊,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聊吧,去你家坐坐,咱们好好谈谈。”
祁同伟立刻点头答应。
钟小艾已经把茶泡好端上来:
“老师,这是上等的明前龙井,是龙哥特意从老家捎来的。”
高育良苦笑了一下:
“金沙县那边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吧?”
祁同伟摊了摊手:
“早知道了。
赵叔一早就给我打了电话。
其实我比他打电话还更早晓得那里的变故。”
高育良连连摇头:
“李达康怎么说也是在赵老手下干过的亲信,谁能想到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祁同伟抿了一口茶:
“他毕竟是自己人,我也就没亲自出面揭发。”
“可真没想到他这么糊涂!”
接着他把李达康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高育良冷冷道:
“宁敬庭在流水县和吕州经营这么久,我不信李达康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可他居然从未向赵老提过半个字,这人心思太深了。”
祁同伟讥讽一笑:
“龙哥来电话时,对着李达康一顿痛骂。”
“这位曾经的大红人,自从调下去之后,整整三年没上门看过赵老一眼。”
高育良一愣:
“你说什么?”
“三年都没去见赵老?”
祁同伟点点头:
“没错。”
“这人野心不小啊。”
高育良冷笑两声:
“这是想跟赵家划清界限?”
“简直是蠢到家了。”
“要不是他身上贴着个‘赵’字,宁敬庭早动手收拾他了。”
“还能让他这么装清高?”
“不过,他的清高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随后高育良将李达康与欧阳情之间的纠葛说了出来,祁同伟听了却毫不意外。
他对李达康的为人早有了解——整天把Gdp挂在嘴边,对自家老婆穿金戴银、挥霍无度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干净?
正因如此,祁同伟从来就没打算跟他走得太近。
易学习至少还有人为他担责,李达康呢?
这种人迟早要出事,这次没人替他顶雷,恐怕难逃一劫。
高育良越说越恼火:
“李达康这个混账犯了事,进去蹲大牢是他该得的报应。”
“可我们却被拖累了。”
“眼下吕州最大的工程就是示范区,一旦启动,多少双眼睛盯着。”
“要是这事处理不好,脸就彻底丢尽了!”
“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来想办法的。”
祁同伟皱紧眉头:
“地下水一旦污染,确实棘手。”
“最根本的办法是建立自净循环系统。”
“我们的工厂虽然多,但排放前都经过严格环保处理,达到可再利用标准才放出。”
“虽成本高了些,但对环境毫无损害。”
“金沙县若想恢复生态,首要的是关停化肥厂。”
“然后对污水进行系统治理。”
“至于那五个被污染村子的村民……”
高育良急忙追问:
“该怎么安置?”
祁同伟神情严肃:
“这事挺麻烦。”
“我建议能搬的尽量搬迁。”
“否则长期下去,身体肯定扛不住。”
高育良咬着牙:
“搬迁倒不是大问题,关键是他们往后靠什么吃饭?”
祁同伟耸耸肩:
“这个时候就得下狠心。”
“我们不能等媒体来曝光,也不能捂着盖子装没事。
不如主动揭开,同时出台新的管理规章。”
“这件事表面看是风波,甚至是危机。”
“但危机中也藏着转机。”
“坏事能不能变成好事,就看怎么应对了。”
高育良眼前一亮:
“同伟,你具体说说,该怎么办?”
祁同伟沉吟片刻:
“主要从三方面着手。”
“第一,绝不遮掩,要大张旗鼓地公开批评,把李达康作为当前腐败的典型来处理。”
“报道越快越好。”
“第二,大力宣传守住耕地线线、保障粮食安全的决心。”
“第三,坚决取缔不符合市里标准的小厂,对所有企业提高环保门槛。”
“毁掉一片土地很容易,可要让它恢复,短则十年,长则百年。”
“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们必须认真对待。”
高育良眉头紧锁:
“这样一来,不少小厂子恐怕撑不下去。”
祁同伟语气坚定:
“与其拖着受罪,不如一次解决。
您也别担心这些人没了饭碗。”
“等明年开春手机厂正式投产,您就会明白这流水线能吸纳多少劳动力。”
“十几万、二十几万人不在话下。”
“高峰期四五十万人都吃得下。”
嘶——
高育良猛地吸了口气。
“竟有这么多?”
祁同伟郑重点头:
“只会更多,不会少。”
“不过前提是,那些因化肥厂致病的群众必须妥善治疗。”
“另外,五个被污染村庄的村民,直接安排搬到镇上,或者进城落户。”
“他们原来那片地先撂着。”
“地下水坏了,啥时候养好了啥时候再说种不种的事,愿意种就种。”
“也可以跟他们签协议,拿地换房换钱,干脆转成城镇户口。”
高育良皱眉:
“这得花一大笔钱啊。”
祁同伟摊了摊手:
“这种事,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老师,您还不想往上走一步?”
高育良咬了咬牙:
“吕州出!”
他已经想通了——这么一处理,坏事反而能变成政绩。
如今吕州的财政状况,早不是年初可比。
掏这笔钱,把危机化解掉,完全值得。
高育良雷厉风行,很快就在全市电视会议上通报了李达康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平时不露面,一出手就是致命一击。
所有因污水问题住院的村民,医疗费全免,还拿到了补偿金;
五个村子的百姓全部签下协议,放弃耕地,集体迁入吕州市区,成了新市民。
房子由市里统一安置,连工作也都由政府牵线安排。
只是要上班,得等到明年春手机厂开工之后。
祁同伟也兑现承诺,派来了专业团队治理化肥厂污染。
高育良本打算把摄像头工厂设在那里,却被祁同伟一口否决:
“老师,哪儿都行,唯独那个地方不行。”
“太扎眼,风水也不好。”
高育良顿时打消念头。
他虽是地方主官,骨子里仍是文人,讲究个忌讳。
祁同伟处理完这些事,又一头扎进忙碌中。
他和钟小艾一起回到汉大参加期末考试。
祁同伟功课从没落下,不过他读的是硕士,并非本科。
上官奈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早已远超研究生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