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兰家的东面是一户姓刘的东北人家,男人叫刘青年,是个退伍兵。他参加工作十几年了,身上至今还带着军人的影子。
他腰杆挺得笔直,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说一不二的犟劲儿。
刘青年在部队是汽车兵,转业后分配到第二连队开拖拉机,凭借着那股子不要命的拼劲,他在机务队里格外显眼。
别人嫌累嫌脏的活,他总是抢着干,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到机务队检修设备,晚上下班之后也是最后一个离开。
有一次秋收时节,为了抢在暴雨前完成收割任务,他连续驾驶拖拉机十几个小时,嘴唇都干裂得渗出血来,却硬是咬着牙没喊一声累。
短短两年,他就凭借出色的表现当上了机务队的队长。
他的老婆叫吴桂花,个子高挑,身材苗条,杨柳细腰的。她的眉眼长得也特别漂亮,长着一张典型的“瓜籽脸”,职工家属中是有名的“大美人”。
她梳着两条齐腰的大辫子,辫梢上总是系着鲜艳的红头绳,走起路来辫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真是好看。
虽说她已经生过五个孩子了,但她的腰还是那么细,身材保持得特别好。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惹得男人们都想多看她几眼。
每次王大山看到她,都会跟身边那几个大老爷们说:\"你们瞅老刘家媳妇那身段,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这要是搁城里,指定能当演员。\"
吴桂花有个爱串门子的毛病,而且一坐下来就不想走。
她不管到了谁家,只要屁股往人家炕上一沾,话匣子就打开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一聊就是大半天。要是人家稍微客气客气,她就连晌饭都在人家吃了。
每天出去串门之前,她总是先煮上一锅苞米碴子粥,然后从咸菜缸里捞几棵咸菜往锅台一放,就算是给孩子们准备好午饭了,剩下的时间就全由着她在队里逛悠了。
她平常总是趿拉着鞋,脚后跟从来不提。无论冬夏,都把鞋后帮踩在脚底下当脚垫,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着,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她的棉袄袖口擦嘴擦得油光发亮,头发常常乱蓬蓬的,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的褶子,可她却毫不在意走东家、串西家,从来不带孩子。
人家只要一听到外面\"啪嗒啪嗒\"的声音,就知道是吴桂花又来了。
刘青年干起工作来猛得就跟在部队冲锋打仗一样拼命,连队里的车少地多,起早贪黑,加班加点是常事。为了赶工期他和机械队的工友中午都顾不上休息。
后勤把饭菜送到地里,他就和徒弟换班吃饭,匆匆忙忙地扒拉几口饭就赶紧回到驾驶座上。累了把工作服往地头一铺,躺下来闭一会儿眼睛歇歇。
他基本上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八九点钟,天黑得透透的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由于长时间在湿冷的环境中工作,他的棉鞋总是湿透的,脚上长满了冻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可他从来没喊过一声苦。
女人们看到吴桂花那么悠闲地串门子,都忍不住感慨,“人家吴桂花可真是好命啊,你看她养的那几个孩子,一点力都没有费,掉地下就长那么大。”左邻右舍都羡慕着。
吴桂花有五个孩子,头三个都是男孩子,后面这两个小的是女孩。这三个男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年一个,眨眼间就都长大了。
老大十四岁了,正是调皮的年纪,哥三个凑在一起,简直像一帮狼崽子,淘气能淘出花来。
他们用弹弓对着学校窗户上比谁打得准,往连队水房的储水池子里尿尿,偷偷地去马厩把马鬃给剪回来扎毽子踢,专门干些歪门邪道的事。
可吴桂花从来不管,她该串门串门,该唠嗑唠嗑,一天到晚不着家。
中午,几个孩子在外面疯了半天了,回到家里围着锅台狼吞虎咽地吃着大碴子粥就着大咸菜,不一会儿一锅苞米碴粥就见底了。
孩子们吃完饭以后,锅朝天碗朝地的,碗筷摆得乱七八糟,锅台上地上到处都是,家里简直没个家样。
有几次刘青年下班早,看到家里这个乱糟糟样子,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没少打吴桂花,有一次用炉钩子都把她的门牙给刨掉了,但是吴桂花还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吴桂花嘴好,挨打的时候狼哭鬼嚎地,嘴里一个劲求饶,“我再也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可等刘青年一转身去上班, 她立马变样,该咋走还咋走。
文化大革命运动就像一阵狂风暴雨,吹乱了小镇的平静,也给了坏人当道的机会。
王大山凭着敢砸敢抢的狠劲和他那 “根正苗红” 的贫农成份,混了个“司令”,一天到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想整谁就整谁。
吴桂花见王大山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两管钢笔,在大会上讲话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在她眼里,王大山现在可是 一步登天了,要是能跟他套套近乎,说不定以后能拉刘青年一把。让他在连队里也能升升职,过上更好的日子。
于是,吴桂花便以找他老婆唠嗑为借口,天天往他家里跑,到了干坐也不走,一直等王大山下班回来。王大山每次在家里遇上她,也热情地就像招呼家里人一样。
王大山家里也是一帮孩子,他那个媳妇长得倒是不错,可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那张脸还行,又懒又馋,还邋遢。
她家锅台上的灰一层落着一层,从来不擦。桌子上堆满了碗筷和杂物,孩子的衣服和鞋扔得到处都是,家里乱得下不去脚。
吴桂花去了以后,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抓起苕帚就扫地,又是刷锅又是洗碗,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实在没有什么可干的时候,她就帮人家洗衣服,补衣服,一边干活一边跟王大山的媳妇唠嗑,仿佛自家姐妹一般。
有一次她在自己家里洗衣服,出来倒水的时候,老远看见王大山下班回来了,就像被鬼撵了似的,趿拉着一双破鞋,就往他家跑。
王大山一进门,她就满脸堆笑地说:“哎呀王司令,你可回来了,我正跟嫂子唠嗑呢,说您在大会上讲话的样子,那叫一个气派呀,大家伙都可佩服您了。”
王大山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假惺惺地说:“咳,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应该的。”
一来二去,吴桂花在王大山家越来越勤快,王大山对她也越来越热情,每次见到她都笑脸相迎,还时不时地跟她开几句玩笑。
吴桂花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希望通过巴结王大山来改变家里的命运。只要能让王大山高兴,将来能帮上刘青年,再累也觉得值。
而刘青年,依旧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他对家里的乱象和吴桂花的所作所为,既无奈又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