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喂上啤酒厂的酒糟,家里的老母猪像是换了个模样,它每天精神头十足,围着猪食槽子转来转去,吃起东西来呼哧呼哧响,那劲头看得栀兰心里直乐,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生机。
好东西不白吃,老母猪它越来越卖力气了,两窝猪崽一共下了27个。把栀兰给高兴地,一看到它就像见到好朋友似的,眉开眼笑的。
老母猪的眼神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昏昏沉沉吃了睡,睡了吃的。一见到栀兰来,两只眼睛透着一股满足的亮堂劲儿,像是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似的。
栀兰常站在猪圈外头瞅着,看老母猪用舌头舔舐小猪崽,看那些小家伙闭着眼睛在母亲肚皮底下拱来拱去,心里头暖烘烘的。
啤酒糟成了家里的宝贝,不仅让老母猪干劲十足,连带着小猪们也长得飞快,没几个月就从巴掌大的小东西长到了三十来斤,一个个油光水滑的,活蹦乱跳,长得壮壮实实。
第一窝留下的这两头肥猪已经二百多斤了,栀兰盘算着,等元旦前后杀了,正好赶上过年,能卖个好价钱。第二窝她又特意留了两个最壮实的小猪崽,明年端午正好出栏。
喂这些大家伙可不轻松。栀兰每天早上都得去啤酒厂挑酒糟。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必保挑三担回来,才够猪们吃一天的。
东北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一晃又上冻了。
天刚蒙蒙亮,栀兰就已经裹紧了棉袄,挑上猪食桶一步一滑地往啤酒厂走了。
冬天的早上特别冷,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栀兰呼出的气刚到嘴边就凝成了白雾,被风一吹,散成细碎的冰晶落在眉毛上。
她挑着满满两大桶酒糟往家走,木桶里的酒糟还冒着丝丝热气,混着淡淡的酒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股奇异的味道。
脚下的小路早已冻得邦邦硬,一层薄雪盖在冰面上,看起来平平整整,踩上去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栀兰挑着酒糟,上身硬往上撑着,脚下颤颤巍巍,她心里直发慌。
前几天她就吃过一回亏了。那天早上刚下了一场小雪,她的脚刚踩上去就滑倒了,两只桶滚了好几个滚儿。酒糟洒了一多半,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栀兰再遇到这样的路面,就先用脚尖轻轻点一下,试探着踩实了,才敢把整个脚掌落下去。
栀兰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地,她微微佝偻着身子,双臂紧紧攥着扁担两头的铁环,眼睛死死盯着脚下,一步一挪地往前蹭。
寒风卷着雪沫子往她脖子里钻,她却顾不上拢一拢包头巾,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脚下,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挑着这么重的担子,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没走多远,栀兰的额头上就冒汗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又酸又麻,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实在撑不住了,停下来靠在路边的围墙上,用包头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歇了一小会儿,她又咬着牙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从家到啤酒厂总共不到一千步,栀兰每趟都得走半个多小时。
她心里默默数着步子,每数到一百就给自己打打气。栀兰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栀兰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酒糟挑回家。
进了巷子,能看见自家的大门了。栀兰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刚才的疲惫顿时减轻了不少。她好像已经听到了老母猪的哼唧声,小猪崽们欢快的叫声,还有它们用小蹄子刨着木板的哒哒声。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起来,脚步也似乎轻快了些。终于到家了,栀兰长舒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她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她摔倒在家门口。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冻得硬邦邦的地上,“啪” 的一声,就像鸡蛋掉在石板上摔碎的声音一样。
她的脑袋里 “嗡” 的一声,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像是要把她的头劈成两半似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感觉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栀兰试了几次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眼前一片模糊。
“这下可完了。” 栀兰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这要摔死了还好,能少花些钱。可要是不死不活的,瘫在炕上,可叫我的儿女们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赶紧在心里祈祷着:“嘉濠,快帮帮我!让我再多活几年,等舒婉和小凤武再大几岁,就是叫我死,我也安心了。”
她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可刚一坐直身子,就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她赶紧用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她试着抬了抬腿,虽然疼,但还能动弹。“还好,还好,胳膊腿没摔坏。” 她暗自庆幸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扶着身边的围墙,一点点地站起来。刚一站直,就觉得眼前发黑,差点又摔倒。她赶紧死死靠在墙上,站在那里定了定神。
满满的两桶酒糟全都洒在地上,浓浓的酒糟味瞬间在冷空气中弥漫开来,栀兰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寒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吹得她浑身发冷,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心疼地看着洒在地上的酒糟。
她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挪到院子里,拿出扫帚和铁锹,一点点地把洒在地上的酒糟往桶里铲。
雪地里的酒糟已经冻了一层冰碴,铲起来不算费劲。她弯着腰,一锹一锹地铲着,每动一下,腰就像要断了似的疼。但她咬着牙,不肯停下。
“我豁出老命挑回来的,一粒也舍不得扔啊。”她边铲边自言自语,眼角的泪珠在寒风中凝结。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栀兰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