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车一直走到屋里,栀兰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的。虽然天是黑的,但是在车灯的照耀下,邻居们亲切友好的面孔,还有东院的老乡给栀兰和孩子准备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让栀兰的心激动不已。
她坐在炕上,高兴地一会儿摸摸炕席,一会摸摸火墙。席子是新的,就连墙上泥土的味道也是那么的清新。
凌晨三点多钟,孩子们感觉刚睡着不大一会儿,就被一阵大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大雨停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打了几个响雷之后,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宋书记一直担心着嘉濠一家人搬进这没上盖的房子里会被雨浇着,想着明天再紧也得抽几个人来把石板瓦给挂下。
没想到天不亮就下起了大雨,他叫着儿子一起去仓库里扛来两卷油毡纸,他站在窗外叫门嘉濠才听到。
东西邻居家的几个男劳力也扛着梯子出来帮忙,它们把油毡纸搪在黑棚里锯沫子的上面,有它挡一下,至少屋里的雨不会像外面下的那么大。
可是锯沫子已经被淋湿了,满屋子里到处都在滴水。嘉濠把能用上的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接水,叮叮当当地摆了一炕。
三个女孩子住的是北屋的小炕,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接了,第二天就住到邻居家了。
大炕上除了房梁的下面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是干的,其余都在滴水。
第二天晚上,栀兰肚子里的孩子就出生了。
搬来的第三个早上,筱媛带着两个妹妹从邻居家回来,嘉濠正在厨房烧火。他笑着对女儿说:
“快去看看,你妈妈给你们生个小弟弟。”
栀兰就躺在房梁下面那一小条不滴水的地方,旁边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孩脑门上还带着没洗净的血印子。
孩子是半夜出生的,当时外面正下着大暴雨,筱媛她们都在邻居家睡觉,嘉濠又不敢离开,没有办法,栀兰只能让嘉濠给孩子接生。
栀兰生了这么多孩子,嘉濠从来没有靠前过。栀兰知道他会害怕,趁肚子不疼的时候,就赶紧告诉他几句。
嘉濠先把水浇好了,把剪刀和药布、碘酒都准备齐了,按照栀兰告诉她的方法,他一步一步地试着去做。
当嘉濠看到孩子的头顶露出来的那一刻,他被吓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比手抖得还厉害。
“栀兰……我怕……我不敢下手……”嘉濠流着眼泪哽咽着,两只手哆嗦得连剪刀都拿不住,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栀兰疼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看嘉濠还愣在那里张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她拚出了全身的力气,痛苦地嚎叫着:“快点把他拿出来啊,他是你的儿子——!”
栀兰猛地一喊,孩子的头完全露了出来。
嘉濠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想起之前栀兰教他的动作,一手托住孩子的头,一手托住他的肩膀,一点一点的就把孩子顺出来了。
还真是个男孩。
他流着眼泪,咬着牙,狠下心把脐带剪断,轻轻地在孩子的脐带上头上抹了一些点碘酒,然后又把脐带打了一个结,就把孩子包上了。
栀兰实在是太累了,她喊完那句话就累得睡过去了。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睁开了眼睛。
看看刚出生的小儿子,再看看嘉濠哭红的两眼,安慰着他说:
“三儿三女,十全十美了。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肯定能孝顺你。”
这个孩子长着一张周周正正方脸盘,无论是鼻子还是嘴巴,都长得大大方方。尤其是那双毛嘟嘟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像黑葡萄一样。
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有点黑红,到了下午小脸就好看起来。脸色不像早上那么黑了,他的小脸长得比上面这五个孩子好看。
大雨又下了一天一夜,几个孩子围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弟弟,喜欢得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又过了一天一夜,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色也越来越亮堂了。小男孩脸色更白了,嘉濠感觉他不像刚出生那会那么有精神了。
栀兰也觉得他吃奶赶不上头一天有劲了,而且哭起来像个小猫崽似的嘤嘤几声就没动静了。
她跟嘉濠说,不下雨了,你把大夫找来看看吧,我总感觉这个孩子和他上面这几个哥哥姐姐刚出生的时候不大一样。
不大一会,嘉濠把队里的王江大夫领到家里。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医生,而且中、西医术全通。
她看了一眼孩子,询问了一下栀兰的身体情况,就把包孩子的小被子打开了,她笑着对嘉濠说:“你发现孩子的脸色有问题了吗?”
家里人都感觉孩子越来越白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嘉濠挠了挠脑袋,“就是感觉他比刚出生那会白了,而且哭得动静也没那么大了。”
“他现在的脸色不是白,你仔细看看,是黄色。”王大夫叫嘉濠和栀兰看孩子的脸。
“为啥呢?刚生下来他哭得可有劲了,脸是黑红的。”嘉濠不解地问。
“你看看脐带,剪完之后没把它给扎上,只是打了个结,所以一直在渗血。”听王大夫这么一说,栀兰和嘉濠才恍然大悟。
“这么小的孩子,一共才有几两血呀?如果拖到明天,恐怕就很危险了。”王大夫说着就严肃起来。
嘉濠听得后背直冒冷风,当时只顾紧张去了,把最关键的一个环节给忘了。
栀兰醒过来的时候见孩子包得挺周正,也没想着检查一下。听王大夫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异口同声地问,“那现在咋办呢?”他们焦急地盯着王大夫的眼睛。
“现在看问题不大,我已经处理好了,不再流血就没事了。”王大夫安慰着他们,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哎呀我的老儿子呀,差不点叫我给糟蹋了。”嘉濠激动得抱起小男孩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栀兰坐的这个月子,基本上每天都在下雨,阴凉的天气里,她就靠身子底下这一小溜热炕能热乎点。
看着摆了一炕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孩子都睡在别人家,栀兰上了一股火,但是她又没办法发出来。
她得了严重的痔疮,重到她下不了地,只能整天躺在炕上,于是她越躺越上火。
可算盼到老天终于开晴了,栀兰也满月了。队里把房盖都给上好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在安稳宽敞的大房子一起住了。
栀兰跟嘉濠说,“这一个月闹得咱们啥都没顾上,该给老儿子起个名字了吧?”
“嗯,我这几天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太理想,所以就没跟你说。”
“那你说出来我听听,俺老儿子这么俊,一定得给他取个配得上他的名字。”
栀兰笑着说,不知道从哪个孩子开始,他们两个人不再轮流给孩子取名字了。
“逸卿……健斌……冠、臣,你觉得‘冠臣’这个名字好不好?”
“好!这个名字亮堂,配得上我老儿子。”栀兰给孩子喂着奶,一只手摸着他的小脑袋,高兴地说着。
小冠臣越长越可爱,哥哥姐姐稀罕得一到家就把他抱起来玩,一天到晚“老弟、老弟”地叫着不离口,所以几乎都不太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