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婿单位在局址给他们分了楼房,筱媛他们都搬了过去,凤武在桦南县开了一个副食品批发商店。
几天前还是满院的欢声笑语,眨眼间,便空寂下来,热热闹闹的大院子,只剩下栀兰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白天有活绊着的时候,栀兰还能暂时抛开杂念,脑子顾不上想别的。可是一到夜晚,她独自坐在炕沿上,孩子们的身影便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打转。
大闺女工作还是那么拼命吧?她到哪都是那样。凤武能不能吃不上饭呐?舒婉就知道美,路那么远,也不知道穿件厚衣裳。
她越想越睡不着觉,就盼着天快点亮,总觉得到了白天,没准谁就能回来。
前几年的栀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没心思琢磨这些儿女情长。可今年不同了,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空落落的。
要是时间长没见着哪个孩子,眼泪便会不自觉地往下掉,她自己也纳闷:我这是怎了?是日子太孤单,还是人老了?
夜里,她想孩子们想得睡不着,栀兰便睁着眼睛盯着天棚,心里反复默念 “天亮就好了,他们说不定就回来了”。
可真等天大亮了,院子里依旧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连只串门的小猫都没有。她只好自我安慰:“他们都忙啊,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哪有闲空回来啊。等周末就好了,周末肯定能回来人。”
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天,栀兰天不亮就起床了。她拿着扫帚把院子前前后后扫得干干净净,连墙角的草屑、砖缝里的尘土都拾掇得利利索索。
吃完饭,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的花坛边看花。她是在等咚咚咚地撞门声,等那一声 “妈,我们回来了”。
可从日出等到日头过了晌午,大门始终静悄悄的,连风掠过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这时她才猛然想起,孩子们家里也攒着一堆活儿呀,一周就休这一天,总得收拾屋子、洗衣做饭呀。
这么一想,心里的盼头便淡了几分,她叹口气,转身回屋给自己盛碗饭,倒上点热水,就着咸菜就吃了,这些年,只要是她自己在家,午饭都是这么对付的。
后来听说一周休两天了,栀兰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安稳。心想,这下你们总该有时间回来了吧?”
周六一早,她又坐在门口等,从上午等到下午,院门口还是没出现熟悉的身影。她又安慰自己:“都下午了,路远的赶不回来,等明天,明天肯定行,一天的功夫,再忙的活也该干完了。”
可到了星期天,还是空等一场。栀兰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暗自琢磨:一周休一天,说没时间她信。现在改成休两天了,还是回不来,恐怕不是没时间,是忘了家里还有个我这回事了吧?
她知道孩子们工作忙,可再忙,也不能每个星期都有事耽搁吧?谁家的孩子放在外头,父母能这么长时间不去看一眼?“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啊!
栀兰转念一想,也许孩子们有自己的难处,可是你们有谁想过,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有一个孤独可怜的妈妈,天天盼星期天啊!
她知道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也不可能放下工作回来陪她。实在憋得慌,栀兰就拿出日记本,把心里的话一字一句写上去。
有时候,她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了,一写便是一整夜,往事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流转:年轻时闯关东的辛苦,嘉濠走后日子的艰难,一幕幕都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她越想,心里就越空。
夜里的院子格外寂静,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老鼠跑过的窸窣声陪着栀兰。孤独像潮水一样把她围住,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一夜好像过了好几年。
她睁着眼睛等天亮,盼着天一亮,心里能踏实些,能有个念想支撑着。可天亮了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老样子,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对着空院子自言自语。
栀兰想找点事做,可是她眼瞅着就六十岁了,身体早已不如从前,还能干什么呢?她跟儿女们提过自己的想法,孩子们没一个同意的,都说 “妈妈,咱家不需要你出去挣钱,你好好歇着就行。”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不是孝心,反倒是给她添了堵 。她又不是傻子呆子,哪能天天啥也不干,像头牲口似的拴在家里就放心了?
其实孩子们并非不孝。他们给栀兰的钱,从不会让她受委屈。知道她一个人孤单,还帮她请了保姆。无论她提什么要求,孩子们都会尽量满足。
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她心里的空缺;再好的保姆,也代替不了孩子们坐在她身边,跟她唠唠家常;任何物质和金钱都抚平不了她心灵上的创伤。
栀兰辛苦了一辈子,突然闲下来,心里就像少了块重要的东西,只有孩子们陪在身边,她才能真正踏实。
唉!没人能懂她的心思。算了,天亮了,起来吧。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栀兰最近发现自己总好哭,想起点什么事情就哭一场。她自己也纳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三女儿舒婉回来了,陪栀兰吃了顿午饭。吃饭时,栀兰脸上满是笑意,跟舒婉说了好多家常话,从街坊邻居的琐事聊到地里的庄稼。
可等舒婉背上包要去上班,栀兰心里突然就酸得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在心里问自己:“是舍不得她走吗?好像不是。是想别的孩子了吗?也说不清楚。”
可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从下午一直哭到晚上十点多。没人来劝她,也没人能劝她,最后还是她自己跟自己说:
“别哭了,哭也没用。”
那次哭完没几天,栀兰就病了。头痛得像要炸开,牙也疼得厉害,身上发着烧。她躺在炕上,没人知道她病了,也没人给她端杯热水。就这么硬扛着,熬了好几天,病情才稍稍好转。
又过了几天,二女儿慧婕来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二女儿走后,栀兰心里又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儿。
栀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天天这么沉闷,话少了,笑也少了,满脑子就想着找点活干。只有在干活的时候,她才能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可一闲下来,想念就又会汹涌而至。
她最怕天黑。天一黑,她的心慌得厉害,总感觉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出去看了几趟,却什么都没有。
搅得她一晚上都睡不实,有时候刚迷糊一会儿,就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不是吓醒,就是哭醒。
唉!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