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门外的大道上,走来了一个算命先生,栀兰突发奇想,就把他请进院子,她想给自己的三个儿子算算运气。
“我想算算大儿子在哈尔滨的工作有没有前途。”栀兰报上了逸卿的生辰八字。
“……他这个工作头几年还行,从第三年开始就走下坡路了。他这个人心眼太实在,义气用事,没有防人之心,净干吃夸上当的事。
他火气太盛,性格暴躁,愿意发脾气,而且发起脾气,不管别人死活,他发完没事了。
所以他没有财运,事业不顺,干啥都赔钱。不过他岁数大一大就好了,能借着儿女光,他61岁转运……”
栀兰听他前边说的都挺贴谱的,可听到最后一条,她的心情就低落了下来。唉!逸卿才40岁,还得折腾20多年呐。栀兰又转念一想,他说的也不一定准,听着就是了。
给逸卿看完了,先生接着算健斌的。他嘀嘀咕咕了几句之后说,
“你二儿子今年有官运,他还有财运,将来能挣大钱。”他说得特别肯定,栀兰听了,眼前一下子就亮堂多了。
“但是……没仓啊,他攒不下钱。不过呢,他这辈子缺不着吃喝。”
栀兰心里想,二儿子从政,怎么可能挣来大钱,靠工资吃饭罢了,但生活肯定是没有问题。
接着栀兰又报上了小儿子冠臣的生日时辰。
先生笑着说,“你小儿子财运真好,他明年的运气比今年还要好。”
没想到老儿子运气这么好,栀兰听了挺高兴,“这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就放心了。”
“不过呀,你小儿子想干事,必须两个人合作,他自己干不成。他的合伙人不能找属‘马’和属‘羊’这两个属相的。”
栀兰把钱给了先生,谢了人家,准备送客了。
“大姐,我看你人挺好,我给你算一卦吧。”先生没有走的意思,主动要给栀兰算卦。
“我就不算了,六十多岁了,没有用了。”栀兰没打算给自己算,她是舍不得那十块钱。
“大姐,我给你算算,不要钱。”说着开始了。
“你现在住的不是自己的房子。”先生看着栀兰说,栀兰点了点头。
“你现在是‘大门口挂沙灯,外边有里边空。’表面上看着挺风光,其实手里没有钱。”
这一点说到栀兰的心里去了,她频频点着头,像遇到了知音一样。
“你是个君子。人要强,不愿意求人,更不愿意给人找麻烦。”
听到这句话,栀兰笑了,不愿意麻烦人是真的,她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想麻烦,更何况是外人了。至于君子嘛,栀兰想,“这不过是奉承话罢了,我算个啥君子呀?”
“你操了一辈子心。今年一年身体不太好,要过了今年,到明年正二月才能有好转。”先生接着说。
栀兰想了想,这一点他说对了一半。今年身体真是不行,照去年差多了,天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痒的,看还看不出来,饭也不少吃,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不难受的地方。
要说操心嘛,她年轻时不累,也不操心。自从嘉濠走了,这算又操心又挨累了。操心劳累一辈子这个吗,总起来说,算差不多吧。
“今年你要糟财免灾。”先生一边点着头,一边认真地说。
“66岁这年年底五更的时候,你往外扔几个钱,扔到报亭子一百步开外。”
栀兰见算卦的先生直叭哒嘴,心想,“看样子,这个坎是不小啊,他说的要是准的话,那么我只有不到六年的寿路了。67岁的这个年要难过呀。”
送走了算命先生,栀兰的心情不算太好,不过她跟谁都没说。自己坐在炕沿上,反复回味着那个人说的那些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要真是像他说那样,我就啥也不干了。以前我还天天想着,等我有了条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找回来,还剩这几年的时间,我还能找回啥了?我啥也不找喽,这就是命啊。
“君子不跟命争”啊,他不说我是君子嘛,我就认了吧,“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啊。不是你的,你争也争不来。
栀兰想,“死,我是不怕的,可是我欠下儿女的债还没有还完啊。”
这些年,大儿子虽然没有钱,但是他为了这个家,操心最多。他把弟弟妹妹转到了市里来,才有了今天。大女儿这十多年又操心又花钱,为了她弟弟、妹妹,她吃尽了苦头。
“但是,我并不欠他们的,因为我把他们培养大了,他们都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那时候,家里就是再难,栀兰和嘉濠也从未耽误过他们的学业,拼尽全力把他们供出来。对他们,栀兰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在栀兰的心里,她最亏欠的,是她的小儿子冠臣。每当她看到冠臣做生意吃的那些苦,那么不容易,她的心就像刀割的一样的疼。
她说,“他的哥哥姐姐再难,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到月就能开回来工资。可是我老儿子,花一分钱都得靠自己去挣啊,好歹他现在能挣上口饭吃了,不然我将来怎有脸去见他的爸爸呀。”
栀兰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说自己欠老儿子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每当想起这件事,栀兰都要后悔死了 ,她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地管冠臣。
唉!现在说啥都晚了。我恐怕也没时间多少时间帮他了。
想到这里,栀兰的眼眶湿了,她并不害怕自己的寿命短,而是牵挂着她的儿女,尤其是她的老儿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自从这个算命先生来过之后,栀兰把别的话都放在了一边,偏偏就记住了她66岁那年地坎,每天心事重重的,像压了一块石头。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发呆,仿佛在与命运默默较劲。
她盼了一个又一个星期天,筱媛终于回来了。“我想把装老衣裳做出来,你帮我挑挑料子吧。”栀兰说。
“你没事做那玩意干啥呀?”筱媛惊讶道。
栀兰把算命先生的话告诉她女儿,我得自己先做出来,省得你们年轻不懂,到时候抓瞎。”
“妈呀!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你信他胡说八道!”筱媛有些急了,“你叫人家一呼悠就糊涂啦?算命的话你听听就是了,还能当真事呀!”
“那你说我不做啊?”大闺女来了,她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不做!你才多大点岁数啊,就做那玩意,再说不吉利的话了。”
栀兰看着筱媛坚定的眼神,心里那块石头好像轻轻挪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