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晚宴和家族认可的重量
晚宴的气氛在封瑶应对自如的表现下，始终保持着一种和谐的温暖。徐父徐文谦虽然话语不多，保持着惯有的严肃，但偶尔投向封瑶的目光中，那份最初带着审视的锐利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探究的平静。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这种沉稳并非刻意伪装，而是源自内在的充实与笃定，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专注于学术，心无旁骛。
徐母林婉更是对封瑶喜爱有加，不时为她布菜，轻声细语地询问她在学校的生活和项目进展，话语间满是关怀，仿佛要将徐卓远未能细致关心的部分一并弥补。她看着封瑶清丽侧脸上那抹认真的神色，心中暗暗点头，儿子眼光确实独到。梁婧性格爽利，与封瑶聊起大学生活和职业规划，发现她不仅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更难得的是对行业有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力，并非盲目跟风，心中更是高看一眼，甚至半开玩笑地对徐卓远说：“卓远，封瑶以后要是想实习，直接来婶婶这边，我可不能放过这样的人才。”
“我听卓远提过，你在做的那个情感计算模型，很有前瞻性。”梁婧端起茶杯，语气带着商业人士特有的敏锐，“现在人机交互、智能客服领域，对情绪精准识别的需求越来越大。你们这个研究，落地潜力不小。”
封瑶有些惊讶于梁婧的关注点如此专业，她谦逊地回应：“小婶您过奖了。目前还处于基础模型优化阶段，距离真正的商业化应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主要是希望能让机器更‘懂’人类一点，尤其是在一些需要情感支持的场景，比如心理辅助、特殊教育等领域，或许能发挥一点作用。” 她的话语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有时候，一句恰到好处的理解，或许就能点亮一个人黑暗中前行的路。”
她这番话并非刻意迎合，而是她内心真实想法的折射。前世经历过情绪的低谷与孤立无援，她比常人更能体会“被理解”的珍贵与力量。重生后选择这个研究方向，也隐隐包含着一种希望利用技术去抚慰那些同样在情绪泥沼中挣扎心灵的愿望，弥补曾经的遗憾。
徐文谦闻言，放下筷子，赞赏地点点头：“技术之上，有人文的关怀，这个立意很好。科技不该是冷冰冰的，最终还是要服务于人，温暖人心。”他看向封瑶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温和，这个女孩的格局，让他看到了超越技术本身的价值。
徐卓远安静地坐在封瑶身边，大多数时候只是倾听，偶尔在她需要补充或是不太了解徐家一些细枝末节时，才低声提示一两句。他看着封瑶在家人面前，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展现着她的才华、真诚与那份独特的温柔坚定，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骄傲填满。这与他前世所经历的、那种需要他时刻挡在她身前，与家人无形对抗的压抑氛围截然不同。那时的封瑶，因为家庭背景和自身的不自信，在徐家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也因年轻气盛，处理方式难免急躁，导致关系僵化。这一次，她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容地赢得了尊重与初步的认可。这种改变，让他无比庆幸命运给予的第二次机会。
这时，别墅门口传来动静，佣人引着两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人，身着中式盘扣上衣，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徐家的定海神针——徐老爷子徐建邦。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面容与徐父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更为冷峻硬朗的男人。他眼神扫过客厅，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目光所及，连活跃的徐卓然都安静了几分。这是徐卓远的大伯，徐氏集团如今的实际掌舵人，徐文渊。
“爷爷，大伯。”徐卓远立刻起身，封瑶也紧随其后，礼貌地问好。
徐老爷子“嗯”了一声，目光首先落在徐卓远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慈爱，随即转向他身边的封瑶，那目光沉静而极具穿透力，仿佛能一眼看进人的心底，衡量着内在的分量。
徐文渊则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视线在封瑶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移开，态度疏离而客套。他与徐父的严肃不同，是一种基于巨大商业成就和地位产生的、自然而然的冷漠，仿佛在他眼中，一切皆可量化评估。
“爸，大哥，就等你们了。快入席吧。”徐母笑着打圆场，招呼大家重新落座。
徐老爷子的到来，让餐桌上的气氛稍微正式了一些。他询问了几句徐文谦夫妇在国外的生活，又考校了一下小孙子徐卓然的功课，小家伙机灵的回答逗得老爷子露出了些许笑意。老爷子虽然退居二线，但威严犹在，是徐家真正的核心。
话题不知不觉间，又转到了年轻一辈的发展上。徐老爷子看向徐卓远：“卓远，你的学业和研究，我一直是放心的。周明前几天还跟我通过电话，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他近几年带过最有天赋也最踏实的学生。”他的语气带着不容错辩的自豪。
“周教授过誉了，我还需要继续努力。”徐卓远态度恭谨，没有丝毫得意。
“不骄不躁，很好。”徐老爷子点点头，随即像是无意间提起，目光转向封瑶，语气平和却带着重量，“封瑶是吧？听卓远妈妈提起，你也在A大，和卓远是一个专业？还在跟周明做项目？”
“是的，徐爷爷。”封瑶迎上老爷子的目光，不闪不避，声音清晰柔和，“我很幸运能进入周教授的团队学习，目前主要参与情感计算方向的一个项目研究。”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开始。
“情感计算？”徐老爷子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领域并不陌生，“这倒是近年来的一个热点，听说国外几个大实验室投入都不小。具体是做哪方面？难点在哪里？”
封瑶心中微动，意识到这不仅是长辈的随口关心，更可能是一种无形的考核，关乎她是否真的具备与徐卓远比肩的潜力。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语言，将分层注意力机制如何优化情绪维度识别，模型在复杂场景下的鲁棒性挑战，以及其在心理辅助、人机共情等领域的潜在应用前景，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一遍，既没有卖弄专业术语，又准确抓住了核心创新点与现实意义，甚至简要提及了团队目前正在攻克的某个具体技术瓶颈。
徐老爷子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红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待她说完，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思路很清晰，能看到技术背后的社会价值，这很好。能让机器更好地理解人的情绪，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人机关系进化的一大步。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视野和想法，很难得。” 他目光扫过徐文渊，“文渊，你觉得呢？”
徐文渊端起茶杯，语气平淡无波：“技术方向有潜力。最终价值取决于落地效率和市场壁垒。” 他并未直接评价封瑶，但话语间的商业逻辑清晰冰冷。
这句来自老爷子的评价，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徐父徐母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轻松。梁婧则笑着冲封瑶眨了眨眼。徐文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看向封瑶的眼神里，那层冰冷的隔膜似乎稍微融化了一点点，至少，她在他这里，从一个模糊的“徐卓远女友”形象，变成了一个“在前沿技术领域有点想法的年轻人”。
徐卓远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了封瑶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激动与赞许。他知道，爷爷这一关，封瑶算是漂亮地通过了。这不仅仅是认可了她的能力和潜力，更是认可了她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前世的阴霾，在这一刻似乎被驱散了大半。
晚宴在一种看似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徐卓远送封瑶回学校。车子行驶在夜色中，封瑶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淌的灯河，轻轻舒了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虽然疲惫，但内心充实。
“累了？”徐卓远关切地问，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一些。
“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开心。”封瑶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你的家人都很好。”尤其是，他们认可的是“封瑶”本身，而非仅仅是“徐卓远的女朋友”这个身份。这种凭借自身能力获得的尊重，让她倍感珍惜。
“是他们看到了你的好。”徐卓远的声音温柔而笃定，“瑶瑶，你今晚很棒，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爷爷很少当面这样肯定年轻人。”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不过，有一个人，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嗯？”封瑶疑惑地看向他。
“我大伯，徐文渊。”徐卓远目视前方，侧脸在车灯明灭间显得有些深邃，“他掌管徐氏集团多年，在商场上杀伐果决，习惯用效率和价值衡量一切，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今天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不代表他完全认可。未来，如果他因为某些原因关注到你，或者你的项目，可能会用他的那套标准来衡量，甚至会施加压力。” 他想起了前世大伯在一些商业决策上的冷酷手段，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忧虑。
封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徐卓远的担忧。徐文渊那样的人物，他的世界是商业帝国和利益博弈，情感和温情在他的价值体系里占比恐怕极低。自己的研究若触及徐氏的利益，或者在他看来“价值不足”，可能会面临意想不到的挑战。
“我明白了。”封瑶轻轻点头，眼神依旧清澈，却没有畏惧，“我会记住的。但我做我的研究，走我的路，他的标准是他的，我的价值由我自己定义。何况，”她看向徐卓远，语气带着一丝调皮与坚定，“我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徐卓远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心中那片因大伯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阴霾，瞬间被驱散。是啊，他爱的，不就是这个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守住本心、温柔而强大的她吗？他们早已不是前世那对需要孤军奋战的恋人了。
他将车停在宿舍楼下，侧身帮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放开手，而是深深地看着她：“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永远在你身边。徐文渊是徐氏的总裁，但我首先是徐卓远。”
“我知道。”封瑶笑了，主动凑上前，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晚安，卓远。谢谢你，还有你的家人。”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徐卓远才缓缓驱车离开。他意识到，今晚不仅仅是封瑶获得了家族的初步认可，更是他们共同面对未来风雨的一次成功预演。前世的遗憾正在被一点点弥补，而新的挑战也必然会接踵而至。但这一次，他们彼此信任，携手同行，更有力量去迎接一切。
与此同时，徐家别墅的书房内。
徐文渊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对面是徐老爷子和徐父徐文谦。书房里弥漫着雪茄的淡淡醇香（徐老爷子偶尔会抽一口），气氛比餐厅严肃许多。
“那个女孩，封瑶，”徐文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语气平淡无波，“卓远很看重她。看起来，确实比一般同龄人沉稳些。”
“是个不错的孩子，沉静，有想法，不浮躁。”徐老爷子呷了口茶，给出中肯的评价，“卓远跟她在一起，性子都沉稳了不少，是好事。”
徐文渊不置可否，转而看向徐文谦：“我听说，周明团队的这个情感计算项目，最近申请的一笔横向课题经费，来源是‘星辉科技’？”
徐文谦点了点头，他对学术圈的事情更了解：“是有这么回事。星辉在智能家居和车载系统方面布局很深，他们对情绪交互技术感兴趣很正常，这能极大提升他们的产品用户体验。”
徐文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星辉的创始人陆振雄，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他最近在资本市场和几个我们看好的新兴领域动作频频，可是冲着我们徐氏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幽深，“找个时间，深入了解下周明团队这个项目的具体进展，还有那个女孩在其中的参与程度和重要性。技术本身有价值，但也要看，这价值最终会为谁所用，会不会成为别人用来对付我们的工具。卓远陷得深，别让他被人当了跳板，或者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书房内的气氛，因这短短几句话，悄然变得凝重起来。一条隐约将校园学术与远方商业博弈连接起来的线，似乎正无声无息地牵向了封瑶和她的项目。未来的道路，在亲情与爱情的暖光之外，也投下了一丝属于现实世界的、复杂而微凉的阴影。认可的重量，已然背负，而未来的微光之下，潜流开始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