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啊……她有事在忙。”小九一边说着，一边仍不紧不慢地舔着肚子，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咂舌声，“上次你不是……嘶嘶……带回了那株长洲仙草嘛？她去替你炼制……能提升灵脉的灵液了。”
它说得含糊其辞，云翩翩却听清了关键词——提升灵脉。
这天方夜谭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
可转念一想，这仙草确实是她历经艰险才得来的，甚至为此不惜深入魔界走了一遭……想到魔界，又想起那位放他们离开的魔主，她心中始终有许多疑问。
既然小九在，不如趁此问个明白。
她索性放松身体，瘫坐在柔软如茵的草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仰头看向小九，像个准备好听故事的孩子，轻声问道：“小九，你了解魔界吗？”
一提到“魔界”，小九动作微微一顿，难得显出几分正经。它终于放下腿，端正坐好，身上的毛也舔得差不多了。
“主人既知人有人界，妖有妖界，魔，自然也有魔界。”小九的声音平稳下来，透出一丝古老的沧桑。
“传闻魔帝与神界帝尊，原是同出主神门下的师兄弟。可魔帝心胸狭隘，始终认为主神偏袒帝尊，连至尊神器也传予了他，因此愤而反目，叛离神界。”
“他率众远走极西界，划地称帝，自此神魔冲突不断。五万年前，玉清神尊降世，为人间带来灵气，众生方得修炼之机。而魔界地处偏远，灵气最为稀薄。为争夺资源，魔界屡屡侵犯人界，争端至今未休。”
云翩翩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在魔界时灵力恢复极其艰难——原来根本是灵气匮乏导致的。可路是自己选的，也怨不得谁。
她默默心想，这魔帝听起来，可真像个心眼极小的偏执之人。
“玉清神尊尚在时，魔帝尚不敢过于猖狂。但圣仙梯与封神梯的铸造，仍受到诸多阻挠……好在，最终仍是完成了。”
“然而，自玉清神尊返回神界后，圣仙梯不知何故竟被魔界夺去。”小九的声音沉了沉，“万年来，再无人能飞升上界。主人，小九虽然出不了通天塔，外界的风云变幻我却清楚得很。你别看如今四国并立、诸番小国表面和睦，实则暗流汹涌。谁若掌握了圣仙梯，便等同于扼住了通往高级大陆的命脉。”
“至于魔主？唔…我猜应是魔帝之子吧。那魔帝虽为人处世不堪、品性低劣，却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处处留情，子嗣想必不少。”
云翩翩听得一时怔然，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小九明明一副幼兽模样，怎地说起风流债来却如此老气横秋？
“这些我大概明白了…”她话音未落，却发觉小九不知何时已跃上她的膝头，正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臂。云翩翩不由含笑，手指轻轻为它梳理起毛发。
“可还有一事我不明白。在妖族秘境中，我不是被沈若水那疯女人暗算，这才落入魔界。为何世人都说，入了魔界者……从无生还？”
小九闻言竟在她腿上笑作一团，打着滚道：“我亲爱的主人呐，魔族诡计多端岂是虚言？既缺灵气，他们自会寻求极端之法弥补。魔界有一邪物，名曰‘炼魂鼎’，可将修士投入其中活炼，逼出灵气为其所用，”
“咦……”云翩翩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魔族手段竟如此……阴毒？”
“正因如此，”小九终于敛起笑意，声音凝重起来，“紫微宫的弟子至灵皇境后便会出师，除去云游四方或自立门户者，余下的弟子全部驻守于人魔战场上。他们以血肉之躯维系两界平衡，护佑天玄安宁。不然主人以为紫微宫为什么广收门徒，最终存世者却不足半数？”
云翩翩下意识按住心口，只觉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压了下来。
她素来知道紫微宫心怀苍生，却未曾想，背后竟是如此惨烈悲壮的牺牲。那些曾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竟甘愿隐没于荒芜战场，以生命守护这片土地无声的安宁。
小九似察觉她心绪起伏，轻轻立起身，以毛茸茸的尾巴拂过她的手腕。
“主人，你要明白一件事，他们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徒劳。”
“所有紫微宫弟子的平均寿命……不足百岁。”小九的声音轻而稳，却字字清晰，“他们是自愿踏上这条路的，愿以一生的修为，换大陆一方安宁。主人不必为他们难过，这是每一个紫微宫弟子自入门起便立下的誓，也是我们共同的宿命。”
她微微停顿，语气依旧平静却深如寒潭：“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和小七也必须挺身而出……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人生能有多少年呢？除去懵懂幼年、垂垂老去，再除去闭关修炼、奔波劳碌……所剩无几。若真到了那一日，请你……不要为我们悲伤。”
话音未落，云翩翩已猛地将小九紧紧搂入怀中。
那一刻，她心中竟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私心。恨不得就此放下一切，带上所爱之人远走天涯，找一个无人认得的地方，平凡度日、安稳终老。
可她清楚，正如小九所说：人生在世，有人苟且偷生，就总得有人为了大义提灯前行。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云翩翩，又怎能转身逃避？
紫微宫弟子，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可她仍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在害怕，害怕那或许终将到来的战争，害怕自己并没有准备好成为那个“拯救苍生”的人。
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努力活着的普通人，不是神话中悲天悯人的神女。
她以为自己拥有六灵脉是天命所归，可她也想寻得一片安稳之地。
“……我知道了。”良久，她终于轻声开口，指尖轻轻抚过小九柔软的背毛，“小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曾几何时，我以为重活一世，只需逍遥自在、安稳度日……却忘了这一路走来，我已拥有了太多曾经不敢奢望的东西。”
一人一猫如同相识多年的挚友，静静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将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与迷茫娓娓道来，一点点剥开、摊平，在暮色中交换着无声的信任。
她不是早就说过吗？这一世，要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精彩。而今天、明天，以及未来的每一天——都该是她人生中最不可复制的篇章。
“走吧，我的主人。”小九忽然站起身，尾巴优雅地一卷，“你长大了……作为奖励，今晚小九亲自下厨。”
“真的吗？”云翩翩忍不住笑，“饭菜里不会全是猫毛吧？”
“开什么玩笑！”小九昂起头，一副被冒犯的模样，“我可是有大厨职业素养的！”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们踏着夕阳的余晖，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一步步走向那座静静矗立的别墅厨房。
云翩翩倚在门边，望着里头那两口略显突兀的土灶，总觉得这风格跨越得有些离谱。只见小九身形一晃，竟分出几个虚影，一个蹲在灶前添火，一个利落地切菜，还有一个正有模有样地掌勺颠锅。
一时间，厨房里烟火升腾、热气扑面，呛得云翩翩忍不住退了出来，把这片热闹的“战场”留给能干的“她们”，自己转身走向一旁的餐厅。
她伸手抚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餐桌，触感冰凉细腻，完全不像这个时代该有的工艺。
云翩翩轻轻摇头，嘴角却弯起一丝了然的笑。
不合理的，又何止是这张桌子呢？
这座别墅本身，不早就是一个最不合常理的奇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