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的书房陈设极为简洁，比起记忆中摄政王府的书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这里唯一的特色，便是书——琳琅满目，堆积如山。
云翩翩的视线从左向右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书房正中央。就在这一瞬间，她体内的所有情绪仿佛被骤然冻结，再不起丝毫波澜。
那里悬挂着一幅画。
她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连抬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做出。
原本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仿佛也因为画中的女子而变得格外温柔。
她的视力很好，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将画中细节看得一清二楚。画上的女子斜斜倚坐，姿态中透着一份慵懒与不羁。这般容貌，天下怕再也寻不出了。
如瀑的长发披散肩头，发丝在光影交错间仿佛正随风轻扬。她的发饰简约却格外精致，眼眸微抬，就那么懒懒地望向作画之人，目光似笑非笑。
这一刻，云翩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猛地揪紧。
她没有忘记——她见过这副面容，见过很多次。在那些虚实交织的幻境里，在迷雾重重的妖族秘境中，那个带走孩子的女子，那个赠予她长洲仙草的女子，都是这张脸！
仿佛是为了印证最后残存的一丝猜想，云翩翩的身影倏然一动，如风般穿过传送门。沿途遇到的弟子只见她步履急促、神色凝肃，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她就已匆匆掠过。
她的目的地明确无比：紫斛峰。
云翩翩径直踏上紫斛峰。
这里曾举办过新生晚会，四宗比试后，大家也曾在此畅谈未来、把酒言欢。四季不败的紫阳花依旧在风中摇曳，烂漫如初。
她静立片刻，目光投向隐匿于花海与薄雾之后的巨大雕像。一股强烈的念头迫切地驱使着她，要去寻一个真相。足尖灵力轻点，她纵身跃起——她必须看清，这尊雕像究竟是谁。
云翩翩不是不知道，这是玉清神尊，是传说中创立紫微宫之人。
可她偏要亲眼看个分明。
哪怕今日神尊亲临，也无法阻拦她寻求答案的决心。
然而，当她真真切切看清雕像面容的刹那，整个人却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即便有禁制阻隔、有薄雾遮掩，她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子！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摸石像细细查验，动作却蓦地凝固。她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陷入一个无声却无比尴尬的境地。
一朵紫阳花瓣悄然飘落，恰好停在她的掌心。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象征着她这场爱恋的结局——美好，却终究要凋零。
最终，云翩翩还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无妄峰，回到了玄烨的书房。
那幅画此刻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可她的视线却模糊了，几乎看不清画中人的容颜。
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眉眼似乎与玉清神尊有几分相似。难道正是因为这份相似，才让她得以享有天底下独一份的、来自玄烨的怜惜？
她几乎能够想象，在无数个深夜里，玄烨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幅画前，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轮廓。那时的他，眼中一定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惆怅与眷念。
她真傻啊，竟然真的以为，一个曾经被视作废物的自己，能够与他并肩。
可是为什么，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呢？是所有的泪水早已被真相蒸干，还是她早已深陷其中，连悲伤都变得麻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熟悉的冷香，无一不在告诉她来人是谁。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而她，显得更加可笑，更加处于下风。玄烨自云翩翩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这一切再也瞒不住了。
千万里路遥，玄烨强撑着回来，身上衣襟斑驳不堪。
云翩翩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转身，与玄烨四目相对。她眼中的决绝，手中骤然出现的灵剑，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痛苦。
“翩儿，听我解释。”玄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苦涩。
云翩翩直接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想再听，也不愿再听了。
“我以为自己到了现在，已经足够坚强，能够面对这一切……”她的声音轻得几乎破碎，“只是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解释？你想说什么？或者说？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她抬起眼，目光如刃，“玄烨，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处处帮我？曾几何时，我以为你是真心待我，认为你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认为你对我的爱不掺和一点杂质。”
说到此处，眼尾泛起点点晶莹，“玄烨，你是对那个从赤月山脉回来、突然转性的云翩翩感兴趣？还是因为我是六灵脉，与玉清神尊有几分相似？又或者，我对你的日后大业有所助益，你才愿意施舍那一点可笑的温情？”
“是我错了......”
这些话说完，云翩翩已经无力再面对眼前的一切。
什么赐婚，什么天赐良缘……原来全部，都是笑话。
她竟然以为，和玄烨一起，前路或许不会那么黑暗。
可云翩翩没有看见玄烨眼中深藏的不忍，也没有看见他为了她曾如何不顾一切。
“抱歉，我云翩翩，绝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我们，好聚好散。”
这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玄烨的心上来回碾磨，痛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可云翩翩呢？她又何尝不是在亲手将自己撕裂。
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她终究是彻彻底底地爱上了玄烨。
替身？这简直太可笑了。她云翩翩，坐拥地品六灵脉，炼药、炼符、炼器无一不精，竟也会栽在玄烨手里，沦为别人的影子。
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为什么要装作那样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她和他心中的那个人相似吗？
“翩儿……”
“够了。”
云翩翩决绝地转身，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知为何，玄烨心中蓦地一紧，仿佛有种预感。若此时放她离开，或许就再也寻不回她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那道即将远去的身影。可指尖所触之处，她却僵立不动，无声地印证着两人之间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啪——”
云翩翩猛地挥开了他的手。
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如同惊雷般将玄烨彻底震醒，也将云翩翩那颗本不该悸动的心，彻底扼杀。
“摄政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