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那个春日,十岁的闻人迦胥在御花园撞见一群世家子弟围着慕云廷推搡取乐。
少年质子单薄得像一片纸,被推倒在泥里,却一声不吭。
闻人迦胥原本只是路过,却蓦地驻足。
他向来混不吝,此刻心头却窜起一簇无名火,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一拳揍翻了领头的那个。
就这样,两人的命运开始交织。
慕云廷很快就摸清了这位小霸王的脾性:
看似嚣张跋扈,骨子里却藏着赤诚的正义;嘴上嫌麻烦,对认定的人却护短至极。
渐渐地,闻人迦胥身后多了个“小跟班”。
慕云廷会送来亲手制作的糕点、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神色、会不经意间提起自己在朱国宫廷里受过的苦……
而这些刻意的讨好和示弱,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在异国谋得更好的生存。
尝到甜头后,慕云廷不再满足于扮演知心好友的角色。
他开始刻意在闻人迦胥面前表现出“偏爱”。
比如只吃他递来的食物、只对他笑、只在他受伤时露出慌乱无措的模样……
某个雨夜,慕云廷设计闻人迦胥“恰好”撞见自己被人欺凌的场景——浑身湿透蜷缩在墙角,雪白脖颈上赫然一道刺目红痕。
闻人迦胥果然暴怒。
慕云廷垂眸,声音轻颤:“……他们说,你对我好,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
闻人迦胥愣住了。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但慕云廷可不管他懂不懂,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那些贵女看你的眼神,我不太喜欢,若是她们这样看我,你也会烦闷吧?”
“我若是与旁人亲近,你怕是要吃味了,所以你也不要和旁人走得太近,可好?”
“在大玄,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了,你可要护着我……”
在这日复一日的诱导和暗示下,闻人迦胥真的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慕云廷,开始鞍前马后的照应他。
甚至当对方半开玩笑地说:
“迦胥若是女子……穿上裙装定比那京城第一美人还好看……”
他脑子一热,竟真穿上了艳丽的裙装,任凭旁人指指点点也毫不在意。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曾经骄狂乖张的小霸王被驯化得对慕云廷言听计从,甚至不惜与父母反目。
而朱国,则借着用质子换来的十余年喘息之机,暗中厉兵秣马,国力渐盛。
当那纸归国诏书终于到来时,慕云廷还握着闻人迦胥的手,眼中含着虚假的柔情:“等我回来接你。”
可谁知他刚踏入朱国疆土,这诺言便被撕得粉碎。
铁骑南下,大玄边境烽火连天。
更狠毒的是,慕云廷伪造密信,诬陷闻人迦胥早已暗中投向朱国,并泄露大玄机密,其父闻人厉为同谋。
毕竟,大玄谁人不知闻人家的那个蠢货爱他爱的死去活来,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一切都朝着慕云廷的预料所发展。
闻人迦胥与闻人厉被千夫所指,怎奈百口莫辩,被冠以通敌叛国之罪。
最终——
闻人厉血溅刑场;
长公主被囚深宫;
而那个曾骄傲张扬的小公子,则沦为阶下囚,受尽折辱。
直到这一刻,闻人迦胥才恍然……
自己不过是慕云廷在大玄为质期间,用心计和手段攀附的工具而已。
那些年少相伴的温情,耳鬓厮磨的亲昵,都不过是对方步步为营的算计。
如今工具无用,自然该弃;
不仅弃,更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少年攥紧的指节泛出森白,笑得狰狞惨烈。
原来他九年来深信不疑的真心,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可要怪,就只能怪他眼盲心瞎,竟看不透那张皮囊下藏着的毒蛇獠牙!
父亲,母亲……
是孩儿……对不住你们……
地牢外,暮色如血。
最后一缕天光透过铁窗,将少年颤抖悔恨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
【宿主,这届孽缘是把闻人迦胥的智商都加到慕云廷身上了吧!】
013忍不住吐槽。
“……”
凌霰白轻啧一声。
这个世界的老婆,脑子确实有点不好使啊……
孽缘线强行降智是一方面;
但另一方面,还是被长公主和闻人将军纵坏了。
养娃还是得讲究方式方法,一味宠着,迟早养出个傻缺来。
013:宿主毒舌起来连自家老婆都不放过嗳~
……
另一边,偏殿。
闻人迦胥一脚踹开雕花门扇,震得珠帘哗啦作响。
他大剌剌往铜镜前一站,待看清镜中景象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嘶!\"
镜中人脸上黑红交错,唇脂更是糊到了下巴,活似午夜索命的艳鬼。
他僵在原地,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凌霰白那张姿容绝世的脸。
???
不是,就他这副尊容,那人是怎么面不改色夸出“道韵天成”的?!
这时,宫女战战兢兢捧着件华贵纱裙上前:“小公子,这是陛下特意命尚衣局新制的……”
浅紫纱裙在光影间泛着流光,华丽得扎眼。
“奴婢伺候您更衣……”
闻人迦胥盯着那裙子,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别扭。
想到要顶着这副鬼样子出现在那人面前,他竟破天荒地感到一丝……
难为情?
“我要男装。”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宫女手一抖,险些摔了托盘
这半个月来,这位小祖宗痴迷女装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怎么落个水就突然转性了?
“……你这什么眼神?”
闻人迦胥被看得恼羞成怒,耳根发烫。
“奴婢这就去取!”
小宫女慌忙低头退下。
“……”
他又瞥向铜镜,嫌弃的“啧”了一声,实在没眼看!
……
天际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掠过宫墙,为琉璃瓦镀上金边。
更漏声声,转眼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金銮殿内,千盏鎏金宫灯次第亮起,烛火映照着盘龙金柱,在云纹地砖上投下摇曳光影。
玄穹帝携皇后端坐九阶玉台之上,珠帘垂落间,百官伏地行礼,衣袂摩挲之声如潮水涌动。
左侧首位,虚若真人鹤发童颜,手持白玉拂尘。
身侧的凌霰白一袭水墨道袍,银丝束腰,在满殿华服中格外清绝。
老道眯眼看向自家徒儿,揪着小胡子咂舌:“怪哉,你红鸾星怎么动了?”
凌霰白转眸望来,唇角微勾。
“师父,徒儿的正缘……到了。”
烛火在他睫羽间跳跃,将那双含情眼衬得愈发风流艳艳。
虚若白眉一挑,正欲追问,殿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闻人迦胥大步踏入殿中,高束的马尾随步伐在空中划出张扬的弧度。
一袭红黑相间的文武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玉带轻晃间,衬得身形如修竹般挺拔。
没了那惨不忍睹的妆容,那张脸彻底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星眸如墨,璨若繁星,微扬的唇角带着与生俱来的恣意倨傲。
满殿哗然。
长公主手中的茶盏“哐当”砸在案几上。
凌霰白望着那道身影,喉结轻轻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杯沿。
……总算顺眼多了。
虚若真人惊得揪断几根白须,男……男子?!
老道眼珠一转,不过三息便舒展了眉头。
道法自然,阴阳相合虽是常理,可大道三千,何须拘泥一格?
咳,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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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道法不是仙法,有点玄乎但不是万能的,就是掐算、推演、相面、画符、治病等等,还是属于人力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