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迦珩目光挑剔地扫过一排排悬挂整齐的衣架。
忽然,眼神一顿。
那是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底料深沉内敛,与他常穿的劲装色系相仿。
但在特定角度下,衣料表面有细密的银色暗纹悄然浮现,勾勒出流云与剑痕般的图样,旋即又悄然隐没。
似月下流淌的暗河,透着一份不动声色的华贵与神秘。
最点睛的是腰间那条殷红色的流苏腰带,色泽浓郁如血,恰到好处地为这身沉肃添上了一抹妖冶的狷狂。
这衣服……若是与那人站在一处,似乎并不逊色。
他桃花眼一弯,抬手指向那件衣袍,干脆利落:
“倩姨,这件,多少灵石?”
倩姨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秀眉讶异地一挑。
“小子眼光挺毒嘛!这件是今早刚到,暂且挂到那里的,姨原本还打算留着当镇店之宝呢。”
她走上前,指尖轻抚过衣袍,笑道:
“这件墨流云纹袍,用的是北域鸢尾鸟王颈间最柔软的初生绒羽,混合千年星蚕丝织就,防御力堪比玄阶法器,还能自行避尘、小幅聚灵,价格嘛……三十块上品灵石。”
报出这个价格时,倩姨已经做好了离迦珩会像以往一样咂舌、皱眉、然后开始软磨硬泡砍价的准备
然而——
“买了。”
离迦珩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从储物戒中点出三十块灵气氤氲的上品灵石,干脆地放在了柜台上。
倩姨看了看那堆闪闪发光的灵石,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离迦珩。
惊呆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你小子……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
三十块上品灵石!
这够他往常买几十件基础款法衣了!
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如此“豪横”了?!
莫不是……
离迦珩看着倩姨那副活见鬼、恨不得上手捏捏他脸确认真伪的夸张表情,额角忍不住跳了跳。
“倩姨,我没受刺激,你这是刻板印象!”
倩姨眨眨眼,没接他这话,而是先将那件衣袍取下,找了个木盒,细致地将衣袍抚平、折叠,妥帖地放入盒中,才慢悠悠地接话:
“刻板印象?哼~跟姨说实话,你是不是……”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看上哪个仙门的漂亮女修了?或者……是位俊俏的男修?想打扮得人模狗样去招惹人家?”
离迦珩桃花眼因惊愕微微张大,音量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怎么可能?!倩姨你别瞎猜!没有的事!”
倩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带着过来人洞悉一切的笑容,意味深长地道:
“人啊,只有在心里装了人,开始在意对方看法的时候,才会捯饬自己这身皮囊,想着穿得好点去给对方瞧,你小子,真的没有——喜、欢、上、谁?”
离迦珩被她这笃定的语气噎得够呛。
他俊脸微绷,斩钉截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
倩姨见状,知道再问下去这小子就该炸毛了,便见好就收,只是那弯起的唇角与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比直白的追问更让人心悸。
“行~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她将盒子往他怀里重重一塞,挥了挥手开始赶人。
“快走快走,买了新衣裳还不赶紧回去臭美试试?”
离迦珩:“……”
他抱着盒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开了铺子,耳根后面莫名发烫。
喜欢?简直离大谱!
他纯粹就是不想再被凌霰白嘲讽而已!
可这理由若是真说给倩姨听,以她那能将一根线头编成锦绣故事的想象力,还指不定会脑补出什么更离谱的剧情呢,只怕越解释越是纠缠不清。
索性不说为妙。
回到住处,离迦珩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那木盒重重撂在了桌上。
他盯着盒盖看了两秒,像是跟自己较劲般“啧”了一声,伸手一把掀开,将那价值不菲的袍子套在身上。
系好腰带,他指尖灵力流转,凝聚出一面水镜。
镜中人桃花眼天生含情,睫羽鸦黑。
衣袍极其合身,银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殷红的流苏腰带将他紧窄的腰身勾勒无遗,少了几分平日的风流浪荡,竟凭空多出了几分难得的贵气与……精致?
嗯?
离迦珩眨眨眼睛,对着镜子左转右看,原本那点别扭迅速被新奇取代。
他忍不住得意地勾起唇角,吹了个轻佻的口哨,自言自语地感慨:
“果然人还得靠衣装啊,这么一捯饬,还挺像那么回……”
“事”字尚未出口,一直安静待在他识海的心魄“嗖”一下从他眉心钻了出来,悬在半空急促闪烁。
离迦珩眉梢一挑:“心魄?你怎么出来了?”
却见那小人“啪”地一下径直扑到他脸,暴躁又急切,奶凶奶凶地尖叫:
“玲珑在哭!我要去找她!立刻!马上!”
离迦珩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砸得一懵:
“……?!!”
找?怎么找?!
玲珑在浮珑天,浮珑天远在万里之遥,更有重重结界与上古法阵守护。
难道要他现在去硬闯浮珑天?!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离迦珩刚想抬手把心魄给薅下来,问清楚这“找”到底是怎么个找法——
“嗡!”
他周身空间毫无征兆地震荡、扭曲,所有感知在瞬间被剥离。
离迦珩:艹!
……
浮珑天·毓灵池。
乳白色的灵雾弥漫在池面上,朦胧且静谧。
凌霰白受损的根基已勉强修补,神魂伤势也恢复了七八成。
然而此刻,他却双眸紧闭,身体无力地斜倚在池边的灵玉上,紧紧蹙起的眉宇间凝聚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莹白无暇的肌肤下,道道青碧灵光如同无数暴戾的细小电蛇,他经络血脉中疯狂游走、冲撞。
——碧落骨反噬。
天生仙骨过于强大,是天道恩赐,亦是无边折磨。
每逢朔月,骨中仙韵便会失控,反噬自身,唯有踏入问鼎,才能驾驭这份与生俱来的力量。
玲珑焦急地从他额心飞旋而出,灵光急促闪烁。
凌霰白感受到她的不安,强忍着蚀骨之痛,从齿缝间挤出断续的话语:
“别怕……一个时辰……便好了……”
玲珑小嘴一扁,伸手帮他抚平紧蹙的眉头,同时将自身纯净温和的灵韵渡过去。
可她自从跟心魄分开后,品阶已从准仙器跌落,此刻的力量对于暴动的仙骨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感受到自己的无力,玲珑急得不行,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