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南城禁毒支队的办公室还亮着大半灯光。
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试图从冷藏车的GpS轨迹里扒出更多异常点。桌上的速溶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一圈褐色的渍痕,像她眼下的黑眼圈——自从老张牺牲后,她已经三天没睡过完整觉了。
“咔嗒。”
沈严推门进来时,带起的风卷着外面的寒气,吹得林小满后颈一凉。他刚从老张的尸检现场回来,深色警服的肩膀沾着夜露,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底的红血丝比桌上的文件还密。
“技术科那边有新发现?”林小满的声音有点哑,她下意识地把屏幕往他那边转了转,“我对比了近半年的物流数据,发现这辆冷藏车每个月都会去三次军事管理区,但老张的出车记录里根本没这些行程。”
沈严没接话,径直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冷水,仰头灌了大半杯。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林小满注意到他握着纸杯的手指在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压到极致的愤怒。
三天前,他们把老张从海鲜市场“救”回来时,这位总爱开玩笑说“等破了案请你们吃碳烤生蚝”的老线人,已经在货车驾驶室里没了气息。法医说,致命伤在胸口,但真正让他毙命的是延误的救治时间——如果不是那场乌龙的包围行动,他本该有机会发出求救信号。
“都怪我。”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键盘的塑料边缘硌得指节发白,“如果我当时再仔细核对一下海鲜节的信息,如果我没那么笃定数据……”
“数据没错。”沈严突然开口,声音比冷水还冰,“错的是毒贩太狡猾,还有……”他顿了顿,把剩下的半杯水狠狠砸进垃圾桶,纸杯变形的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是我低估了他们的狠。”
林小满愣住了。她以为会等来更重的指责,毕竟从她空降禁毒支队那天起,这位以铁血着称的队长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他总说“缉毒不是做ppt”,总嘲讽她“拿着公式当子弹”,可此刻,他却把责任揽了过去。
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映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照片】
点开附件的瞬间,林小满的呼吸猛地顿住——照片里是个烟火缭绕的烧烤摊,穿花衬衫的摊主正举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生蚝,镜头特意对准了摊前的招牌:“老张海鲜大排档”。
而照片下面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眼睛生疼:
“张师傅的海鲜不错,就是烤得有点老。下次送新货的时候,记得别让穿军装的小姑娘跟着,太吵了。”
“操!”
沈严猛地攥紧手机,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被捏得发出“咯吱”的呻吟。他转身就往外冲,林小满追上去时,正撞见他从枪柜里抽出配枪,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刺耳。
“沈队!你去哪儿?”林小满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肌肉硬得像石头,还在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是陷阱!他们就是想激怒你!”
“激怒我?”沈严回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血来,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能掀翻屋顶的戾气,“他们在老张的摊前拍这张照片,在他刚断气的时候发过来,这不是挑衅,是宣战!”
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林小满第一次在这个永远挺直腰杆的男人眼里,看到了近乎失控的破碎感。她突然想起老张被抬走时,沈严蹲在货车旁,用袖子擦了三次老张脸上的血污,动作轻得不像他。
“我知道。”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但我们不能现在就去。你看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是从斜上方拍的,说明拍摄者当时可能在二楼。还有这个招牌,边缘有块掉漆的地方,我记得老张说过,上周台风把招牌吹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她点开地图软件,放大南城海鲜市场的区域,指尖在屏幕上圈出三个有二楼的商铺:“这三家符合条件,我现在让技术科查周边监控,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在案发后出现在附近。”
沈严盯着她快速移动的指尖,又看了看她眼下的乌青,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些。他想起三天前在海鲜市场,这个总被他骂“纸上谈兵”的文职军官,在看到老张的尸体时,脸色白得像纸,却硬是没掉一滴泪,只是蹲在地上,用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些散落的生蚝壳。
“查监控需要时间。”沈严的声音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寒意,“在这之前,我们去趟老张的住处。”
老张的家在老城区的一栋筒子楼里,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厨房飘来的油烟味。沈严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林小满注意到门框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7月15日——是老张女儿的生日,他之前总念叨着要带女儿去海洋馆。
屋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还有一张摆着老花镜和半盒降压药的书桌。书桌上摊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着最近的出车时间,在7月12日那行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生蚝图案。
“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毒贩交易的日子。”沈严拿起笔记本,指尖抚过那个生蚝图案,声音低得像叹息,“他说过,每次完成任务,就画个生蚝当纪念,等攒够十个,就申请退休。”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个铁盒子上,盒子上了锁,但锁扣很旧,她试着轻轻一掰,“咔哒”一声就开了。里面没有现金,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沓厚厚的照片——大多是老张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的合影,背景有海洋馆的鲸鱼模型,有游乐园的旋转木马,还有一张是在海鲜市场的摊前,小姑娘举着个比脸还大的生蚝,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女儿,今年七岁。”沈严的声音有点哽咽,他别过头去,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昨天她妈妈来认尸,小姑娘还问,爸爸是不是去给她买生日蛋糕了。”
林小满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拿起那张海鲜市场的合影,照片里的老张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突然想起三天前,这位老人被特警按在地上时,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担忧。
“等等。”林小满突然放大照片的角落,那里能看到老张摊位后面的巷子,墙角似乎靠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这个背包,我在冷藏车的后备箱里见过同款!”
沈严立刻凑过来,两人盯着照片里那个模糊的背包轮廓,心跳同时漏了一拍。林小满飞快地掏出手机,调出之前查封冷藏车时拍的照片——后备箱里果然有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背包,当时技术科以为是老张的私人物品,没仔细检查。
“现在去查那个背包!”沈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赶回警局时,技术科的同事正在拆解那个黑色背包。拉链被拉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毒品,没有现金,只有一叠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十几个巴掌大的生蚝,每个壳上都用小刀刻着细密的纹路,拼在一起像某种奇怪的地图。
“这是……暗号?”年轻的技术员喃喃自语,伸手想去碰,被沈严一把拦住。
“别碰!”沈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生蚝,对着灯光仔细看,“这些纹路不是随便刻的,像坐标。”
林小满立刻打开电脑,调出南城的电子地图,按照生蚝壳上的纹路换算成经纬度。当最后一个坐标被输入时,屏幕上跳出的地点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市郊军事管理区,J-719仓库。
这个编号,和林小满父亲日记里提到的仓库编号,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沈严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找到生蚝里的秘密了吗?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对了,替我们向林工问好——他女儿比他懂事多了。”
林小满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惨白的脸上。
林工。
他们知道她是谁,知道她的父亲,甚至可能……知道那个失踪了五年的男人在哪里。
沈严注意到她瞬间僵硬的身体,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条短信,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挡在林小满身前,手指缓缓扣住腰间的配枪,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办公室里每个人的脸——
毒贩不仅在嘲讽他们,还在暗示,他们的队伍里,可能有内鬼。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深海”,已经把獠牙,对准了林小满。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的警灯在云层里明明灭灭,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林小满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J-719仓库坐标,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给她寄的最后一个包裹里,也有一个刻着奇怪纹路的生蚝壳。
当时她以为是海边旅游的纪念品,随手扔在了抽屉里。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纪念品,而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