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南城禁毒支队的办公大楼还亮着半数灯光。林小满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监控数据分析报告,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车。晚风卷着夏末的热意吹过,她解开军绿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林小满走到路灯下接起,屏幕里立刻跳出母亲熟悉的笑脸:“小满啊,今晚回家吃饭吗?你爸以前最爱吃的红烧带鱼,我给你留了半条。”
提到“父亲”两个字,林小满握着报告的手指紧了紧。她对着屏幕扯出个笑:“妈,今晚加班呢,回不去。带鱼您留着明天热了吃,别放坏了。”
“又加班?”母亲的声音沉了沉,“你一个文职,天天跟着缉毒队瞎忙什么?当初让你考公务员去档案局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妈,这是我的工作。”林小满轻声打断,“而且沈队他们都挺好的,没危险。”
“没危险?上次那个海鲜车的事,新闻都播了!”母亲的音量陡然拔高,“我跟你说,小满,你赶紧跟领导申请调岗,不然我明天就去你们单位找你们领导谈!”
林小满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马路对面的树影里,有个模糊的黑影动了一下。那影子贴着墙根站着,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却举着个什么东西,正对着她的方向。
是手机?还是相机?
“妈,我先不跟你说了,车来了。”林小满迅速挂了视频,假装整理报告的动作,用眼角余光继续观察。黑影似乎察觉到她的注意,往树后缩了缩,但举着东西的手没放下来。
不对劲。
这几天查“深海”线索时,她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沈严说她是“数据看多了疑神疑鬼”,但此刻那道不加掩饰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后颈上。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林小满却没招手。她抱着报告,突然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小巷——那是回宿舍的近路,狭窄、曲折,两侧是老旧居民楼的后窗,晾衣绳上的衬衫和内裤在风里晃悠。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像刻意放轻的猫步。林小满数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在第三个拐角处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的同时将手里的报告卷成筒,摆出防御的姿势。
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忽明忽暗的光线把墙面上的涂鸦照得像一张张扭曲的脸。林小满握紧纸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确定自己没听错,那脚步声明明就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
“谁在那儿?”她扬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回音。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巷子的呜咽声,还有远处KtV传来的跑调歌声。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军队文职,虽然没受过沈严他们那种实战训练,但基础的格斗术和反侦察技巧还是学过的。她记得教官说过,遇到可疑人员,要么立刻逃跑,要么主动出击——犹豫只会让对方占据主动权。
她倒退着往巷子深处走,眼睛死死盯着刚才转身时的拐角。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一堵矮墙后闪过一片深色布料。林小满猛地将手里的报告朝那边扔过去,同时侧身摆出格斗起势。
纸筒砸在墙上发出“哗啦”一声,惊得墙头上的野猫“喵”地尖叫着窜开。墙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吓了一跳。林小满趁机冲过去,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是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往墙后缩,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赫然是她刚才站在路灯下打电话的侧脸。
“你是谁?为什么拍我?”林小满厉声问道,上前一步想去夺他的手机。
男人猛地转身,帽檐下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他看了林小满一眼,眼神里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在林小满的手快要碰到手机的瞬间,他突然将手机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跑。
“站住!”林小满追了上去。
男人跑得很快,脚步却很稳,显然对这条巷子的路况极熟。他在迷宫般的岔路口左拐右拐,林小满仗着自己平时跟着沈严练过体能,死死咬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堆着垃圾桶的窄道,绕过晾满尿布的竹竿阵,眼看就要追上时,男人突然拐进一条更窄的通道——那里只有半米宽,仅容一人通过。
林小满追到通道口时,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铁门,门把手上还挂着片从他连帽衫上勾下来的布料。
她喘着气推开门,外面是一条热闹的夜市街。烤串的油烟味、冰镇啤酒的麦芽香、小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行人摩肩接踵,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该死。”林小满低骂一声,转身往回走。刚才追得太急,现在才发现脚踝处隐隐作痛,大概是刚才转身时崴了一下。
回到刚才对峙的那条巷子,林小满蹲下身去捡散落的报告。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照片从报告堆里滑出来,落在她脚边。
不是她的报告页。
照片是洗出来的实体照,边缘还带着裁剪的毛边。上面是个穿军装的年轻女孩,站在军队大门前敬着礼,眉眼间带着刚毕业的青涩,嘴角却扬着倔强的笑。
是她自己。
那是三年前她刚分配到军队文职岗位时,母亲特意拉着她去拍的。照片一直放在家里的相册里,怎么会跑到这里?
林小满捡起照片,指尖触到相纸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翻过来一看,背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却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
“J-719仓库的钥匙,你该还给我们了。”
J-719。
这个编号像一道电流击中林小满。她猛地想起老张日记里的“J-719仓库”,想起父亲照片背景里的仓库编号,想起自己项链背面刻着的那串数字。
黑衣人不是随机跟踪她,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和J-719仓库的关系,甚至知道她家里的照片。
他到底是谁?是“深海”的人吗?还是……和父亲的失踪有关?
林小满攥紧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巷口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一束刺眼的车灯照进来,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林小满?你在这儿干什么?”
是沈严。
他开着那辆半旧的警用越野车,停在巷口。车窗降下,露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头皱得很紧。看到林小满手里的照片,他的眼神沉了沉,推门下车快步走过来:“出什么事了?”
林小满把照片递给他,声音还有点发颤:“有人跟踪我,拍了这张照片,掉在这儿了。”
沈严接过照片,目光在背面的字迹上停留了三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抬头看向巷子深处,又扫了一眼林小满发红的脚踝,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跟我上车。”
“去哪儿?”林小满被他拽着往前走,踉跄了一下。
“回队里。”沈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从今晚起,你的行踪必须报备。还有,”他顿了顿,侧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J-719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林小满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黑衣人留下的不仅是威胁,更是一个诱饵。他在逼她说出J-719的秘密,逼她主动走进他们布下的局。
而她和沈严,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越野车驶离巷子时,林小满回头望了一眼。那盏接触不良的路灯还在滋滋作响,墙头上的野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像个沉默的哨兵。
她没看到,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墙后,手里举着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是沈严拽着林小满上车的画面。他按下发送键,在弹出的对话框里输入: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