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禁毒支队办公室，只有林小满的工位还亮着灯。屏幕蓝光映在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桌角的咖啡杯空了三个，杯底的褐色残渣像片干涸的泥沼。
“最后一组参数导入……”她喃喃自语，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上的热力图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红——南城物流园区的“全球优选”跨境电商仓库，在数据模型里亮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林小满猛地坐直，调出后台交易记录。近半年来，这个平台有1372单交易的收货地址是东南亚港口城市，退货地址却惊人地一致：南城郊区的七个废弃仓库。更诡异的是，这些订单的商品单价都在299元，恰好卡在海关免税额度的边缘。
“就是这里了。”她抓起打印好的分析报告，纸页边缘被指尖攥出褶皱。报告首页用荧光笔标着三个核心疑点：退货地址与毒品案高发区重叠度92%、同款商品月销3000+却无一条有效评价、支付账户关联三个已知毒贩手机号。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沈严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的瞬间，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沈严穿着件黑色作训服，袖口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蜿蜒的旧疤。他刚结束通宵审讯，眼下挂着青黑，看见林小满手里的报告，眉头先皱了起来：“现在是五点，林参谋，军队文职不用查岗，但缉毒队的人需要睡觉。”
“沈队，这很重要。”林小满把报告递过去，“‘全球优选’跨境电商平台，我用多维度数据模型比对，它的交易特征和近三年的跨境贩毒案高度吻合。”
沈严接过报告，指尖夹着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他翻报告的速度很快，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折线图时，嘴角勾起抹嘲讽：“林参谋，你知道跨境电商每天有多少单交易吗？millions。就凭这几个地址重合，你确定不是系统误判？”
“不是误判。”林小满指着其中一页，“您看退货地址，这七个废弃仓库，上个月刚被我们查封过一个，里面发现了制毒原料。而且所有订单的收件人电话，都在我们的涉毒人员数据库里有记录，只是以前没关联起来。”
沈严的手指停在“废弃仓库”几个字上，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浅坑。他抬头看向林小满，晨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这双总是盯着屏幕的眼睛里，此刻燃着种他不熟悉的执拗。
“我查过这个平台的资质，”沈严把报告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注册资金五千万，海关备案齐全，上个月副市长还去剪过彩。你想让我带着队去查一个明星企业？就因为你的Excel表格说它有问题？”
“是数据模型，不是Excel表格。”林小满的声音提高了半度，她最受不了别人把她的专业当成简单的办公软件，“我追踪了他们的物流轨迹，所有发往东南亚的包裹，都在分拣中心被单独挑出来，用特殊物流车运走。这些车的GpS定位，和我们之前追查的冷藏车有三次路线重叠。”
沈严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训练场空无一人，晨雾里的单杠像根沉默的铁骨。他想起三天前在海鲜市场的闹剧，特警包围满车生蚝时，林小满躲在警车后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
“林小满，”他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缉毒不是做ppt，数据模型算不出毒贩藏在哪堵墙后，也挡不住迎面来的子弹。你要是没事干，去整理老张的遗物，比在这对着电脑瞎折腾强。”
“我没有瞎折腾！”林小满抓起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的热力图，“您看这里，红得最厉害的区域就是‘全球优选’的仓库，它的热力值和我们掌握的毒品交易量呈正相关。还有这个，”她调出手机里的后台截图，“他们平台上有款蕾丝内衣，近三个月卖了127件，全部退货到废弃仓库，您觉得正常吗？”
沈严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件蕾丝内衣的图片拍得很惹火，模特的腰肢扭成夸张的弧度。他见过毒贩用女性用品藏毒，卫生巾、口红、高跟鞋……蕾丝内衣确实是个容易被忽略的选择。
“技术科查过他们的包裹吗？”他突然问。
“申请了，还没批下来。”林小满的声音软了些，“沈队，我知道上次冷藏车的事我搞砸了，但这次不一样。数据不会说谎，这些异常点凑在一起，绝不是巧合。”
沈严盯着她看了几秒，这双眼睛里没有了上次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他想起老张掌心的“深海”二字，想起冷藏车GpS轨迹指向的军事管理区，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让技术科现在就去查，”他突然说，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挑最近的十个包裹，重点查发往东南亚的。另外，把‘全球优选’的注册信息、法人资料、仓库租赁合同，半小时内放我桌上。”
林小满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松口。沈严已经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林参谋，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次再查出一车生蚝，你就回你的军队文职部，永远别再进我的专案组。”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林小满低头看了看手里被捏皱的报告，突然捂住脸蹲下身。膝盖抵着冰冷的地板，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委屈，是憋了太久的压力突然找到出口。
她从军队文职部被下放时，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笑话；第一次跟着沈严出任务，队员们私下议论“文弱书生能干嘛”；老张牺牲那天，她在停尸房外站了整夜，听见沈严跟队员说“是我看错人，不该让她掺和”。
“数据不会说谎的。”她对着空荡的走廊轻声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全球优选”的后台代码——昨晚熬夜建模时，她顺手黑进了平台的备用服务器，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加密文件夹，命名格式和军用文件加密系统惊人地相似。
半小时后，林小满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沈严办公室。技术科的电话恰好打进来，她听见沈严“嗯”了几声，眉头越皱越紧，挂电话时，指尖在桌面上重重一磕。
“技术科刚截了个‘全球优选’的包裹，”沈严的声音里带着种压抑的紧绷，“发往曼谷的，蕾丝内衣，衬里缝了三层，里面藏着0.8克海洛因。”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资料差点散落。沈严抬头看向她，晨光已经穿透晨雾，在他眼底投下片复杂的光影：“你的模型，还有什么没说的？”
她深吸一口气，调出手机里的加密文件夹截图：“我发现他们服务器里有个隐藏文件夹，命名规则和军用物资加密系统一致。而且，‘全球优选’的法人张启明，户籍地址在红泥港——和老张是同一个村的。”
沈严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对讲机：“通知专案组，十分钟后开会。另外，申请对‘全球优选’仓库的搜查令，立刻！”
对讲机里传来队员们的回应时，林小满看着沈严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建模时，系统弹出的风险预警：该平台的资金流，与三年前一桩未破的军用物资走私案，有一个模糊的交汇点。
那个案子的卷宗编号，她记得很清楚——J-719。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沈严已经大步走出办公室，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下次熬夜，记得多喝热水。”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说完便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小满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报告纸页的粗糙触感。窗外的晨雾正在散去，训练场的单杠上落了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啄着栏杆上的露水。她不知道的是，在“全球优选”仓库的某个角落，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看着监控屏幕里的她，嘴角勾起抹冰冷的笑，手里把玩着一枚刻着“深海”的印章。
“林工的女儿，果然和他一样聪明。”男人对着对讲机轻声说，“通知仓库，按第二套方案准备。我们的‘文职参谋’，该见见真正的毒窝了。”
对讲机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男人把目光转向监控里正在开会的会议室，镜头恰好拍到沈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蕾丝内衣包装盒，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个十字，像在给猎物做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