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厂的锈铁味混着机油味,在暮色里发酵成粘稠的危险气息。沈严拽着粉色裙摆往仓库深处跑时,能清晰听见身后黑衣人急促的脚步声,像追在尾巴尖上的惊雷。裙摆太长,好几次差点绊住他的脚,他咬牙往上卷了卷,露出的脚踝沾着灰,与裙子的粉形成刺眼的反差——这是林小满从清洁工储物柜里翻出的演出服,说是去年船厂文艺汇演时用的,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逃生希望。
“往这边!”林小满的声音从通风管格栅后传出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她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微型电脑,屏幕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我刚才看到仓库东侧有个货运电梯,能通到地面!”
沈严没回头,只是朝她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脚下却故意拐了个弯,往相反方向的废料堆跑。他得把追兵引开,给林小满争取破解电梯门禁的时间。粉色裙摆扫过满地的废铁丝,发出“哗啦”的轻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扎耳。
“站住!”身后的黑衣人喊着,子弹擦着沈严的耳边飞过,打在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溅起片碎屑。沈严弯腰躲进废料堆,后背抵住冰冷的钢板,左肩的旧伤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根针在慢慢扎进肉里。
他悄悄探出头,看见三个黑衣人分成两拨,一拨往林小满的方向追,另一拨正朝自己这边搜来。心里刚沉下去,就听见仓库另一侧传来“哐当”一声——是林小满故意推倒了堆在门口的油桶,油桶滚过地面的声响瞬间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那边!”追向林小满的两个黑衣人立刻调转方向,沈严趁机从废料堆后冲出来,往货运电梯的方向跑。粉色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像朵在灰堆里绽开的怪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不是因为累,是因为这荒唐的装扮——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跑什么啊,小姑娘?”
突然响起的男声带着戏谑,像块冰砸在沈严的后背上。他猛地停住脚,缓缓转过身,看见仓库中央的吊车上,斜斜倚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男人嘴里叼着烟,烟蒂的火在暮色里明灭,手里把玩着把银色手枪,枪口正对着沈严的胸口。
是毒枭“眼镜蛇”——技术科给的资料里有他的照片,据说这人最擅长用花言巧语麻痹对手,下手却比谁都狠。
沈严的手悄悄摸向腰后,那里藏着把折叠刀——枪刚才给林小满了,他现在能依赖的只有这个。粉色裙摆垂在腿边,他下意识地又拽了拽,想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
“别摸了,”眼镜蛇从吊车上跳下来,落地时轻得像片叶子,“我知道你不是女的。”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沈严卷起的裙摆上,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不过说实话,这裙子挺适合你的,尤其是这颜色,衬得你皮肤挺白。”
沈严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刀。他在等,等林小满那边的信号——刚才约定好,一旦电梯门禁破解成功,就用手机震动发提醒。此刻手机安安静静地揣在口袋里,像块没动静的石头。
“怎么不说话?”眼镜蛇又往前凑了凑,烟味混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熏得沈严皱紧了眉,“是怕一开口露馅,还是觉得穿裙子丢人?”他突然伸手,想扯沈严的裙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敢闯我的地盘……”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裙摆的瞬间,沈严猛地侧身躲开,同时将折叠刀刺向他的手腕。眼镜蛇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慌忙后退,刀尖还是划破了他的风衣,留下道细长的口子。
“哟,还挺烈。”眼镜蛇的眼神冷了下来,手里的枪举得更稳了,“我本来还想留你条活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沈严的心脏沉了沉,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的货运电梯方向,有道微弱的绿光闪了下——是林小满的信号!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着眼镜蛇的方向扑过去,不是要攻击,而是要靠近。
眼镜蛇果然开枪了,子弹打在沈严刚才站着的地方,溅起片尘土。沈严借着扑过去的惯性,一把抱住眼镜蛇的腰,将他往旁边的废料堆撞。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沈严的左肩重重磕在废钢管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没松手——他得缠住眼镜蛇,给林小满争取启动电梯的时间。
“你疯了?”眼镜蛇挣扎着,想用枪托砸沈严的头,“我手下马上就到,你跑不掉的!”
“跑不掉的是你。”沈严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沙哑,他腾出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间的手铐——这是刚才从林小满那里拿的,本来是准备用来铐俘虏的,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他找准机会,将眼镜蛇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铐在一起,“想开枪?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眼镜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这个“穿裙子的男人”会这么狠,竟然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黑衣人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电梯准备好了!”林小满的声音从电梯口传来,她手里举着沈严的枪,正对着冲过来的黑衣人,“沈严!快过来!”
沈严拽着被铐住的眼镜蛇,往电梯口跑。粉色裙摆因为刚才的扭打,从腰部撕裂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战术裤,显得格外狼狈。眼镜蛇一边挣扎一边骂:“你们别得意!‘老鱼’不会放过你们的!军供站的货明天就到,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军供站的货?
沈严的脚步顿了下,心里咯噔一下。“老鱼”、军供站,这两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这正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线索,没想到会从眼镜蛇嘴里听到。
“别理他!”林小满跑过来,一把拉住沈严的胳膊,将他往电梯里拽,“先离开这里再说!”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沈严最后看了眼镜蛇一眼。男人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嘴里还在喊着:“你们永远不知道‘老鱼’是谁!他就在你们身边……”
电梯开始上升,外面黑衣人的砸门声渐渐变小。沈严靠在电梯壁上,大口喘着气,左肩的疼越来越明显,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粉色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怎么样?”林小满赶紧扶住他,伸手想检查他的伤口,却被他躲开。
“没事。”沈严的声音很轻,他低头看着被铐住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色裙子,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这辈子,算是没脸见人了。”
林小满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帮他把撕裂的裙摆又往上卷了卷:“挺好的,至少证明你不仅能打,还能‘扮’。”她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严肃,“刚才眼镜蛇说‘军供站的货明天到’,你觉得……会是什么货?”
沈严的笑容收了起来,眉头皱紧:“结合之前查到的线索,很可能是‘深海’通过军供站渠道运输的毒品原料,或者是……军火。”他想起父亲沈建国曾负责军供站的物资运输,心里又沉了沉,“明天我们得去军供站附近蹲点,说不定能抓住‘老鱼’的尾巴。”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地面。林小满推开门,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远处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她刚想迈步出去,突然听见沈严“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他的左肩已经渗出血来,染红了粉色的裙摆,像朵诡异的花。
“你的伤!”林小满的声音变了调,赶紧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我们得先处理一下,不然会感染的。”
沈严没反对,只是靠在路灯杆上,任由她拆开自己的绷带。夜风一吹,伤口的疼更明显了,他看着林小满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在仓库里,她故意推倒油桶引开追兵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刚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谢谢你。”
林小满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谢我什么?谢我给你找了条这么‘好看’的裙子?”
沈严的耳朵又开始发烫,赶紧别过脸,看向远处的黑暗:“谢你……引开那些人。”
林小满没再调侃他,只是加快了包扎的速度。绷带缠到第三圈时,她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沈严的口袋:“你的手机在震!”
沈严赶紧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军供站西侧仓库,明天凌晨三点,‘货’到。——老鱼”
是“老鱼”!
两人同时愣住,眼里满是震惊。“老鱼”竟然主动给他们发消息?这是陷阱,还是故意透露线索?
林小满握紧了手里的微型电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怎么知道我们的手机号?又怎么知道我们在查军供站的货?”
沈严没说话,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老鱼”两个字,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他突然想起眼镜蛇刚才说的“他就在你们身边”,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浮现——难道“老鱼”真的就在他们身边?是警局里的人,还是……
“不管是陷阱还是线索,我们都得去。”沈严收起手机,眼神变得坚定,“这是我们找到‘老鱼’的最好机会。”
林小满点点头,把急救包收好,抬头看向远处的军供站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个张开的巨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夜风卷着落叶,打在两人的脚边,带着深秋的凉意。
沈严拽了拽身上的粉色裙子,觉得这荒唐的装扮还没结束——明天凌晨三点的军供站仓库,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意想不到的危险在等着他们。而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鱼”,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给他们设下新的圈套?
他低头看了眼被铐住的手腕,又看了看身边的林小满,突然觉得,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有她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只是那粉色的裙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