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灯坏了一半,暖黄的光斜斜地切过房间,把散落的衣物分成明暗两半。林小满蹲在地板上,指尖捏着件沾着灰尘的警服外套——是沈严的,从警局“遗物”里领回来的,左肩的位置还留着片暗红的痕迹,是天台遇袭时流的血。
空气里飘着樟脑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像放了很久的旧书。林小满把外套摊开,想拍掉上面的灰,手指却突然触到左胸口袋里的硬物,不是熟悉的手铐钥匙,也不是他常带的打火机,而是个冰凉的、带着弧度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伸进口袋,摸到个小小的银环。
抽出来时,银环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是枚没有花纹的婚戒,内侧刻着两个小小的字——“严&满”。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了。
这不是她的东西,更不可能是“遗物”里原本就有的。军方转交的“遗物”清单她看了三遍,除了警服、战术靴和半盒没拆的止痛药,什么都没有。
她捏着婚戒,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两个字,冰凉的金属渐渐被体温焐热。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想起领回“遗物”时,外套口袋是扁的,没有任何凸起;想起昨天整理时,还掏过口袋找他常带的船锚吊坠,那时也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可能,是在天台。
记忆像被按下了回放键,天台的风、沈严的声音、黑衣人的枪声,突然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林小满想起争执最激烈时,她红着眼眶喊“你在污蔑我爸”,沈严突然伸手拽住她的外套,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拉进怀里,语气却软了些:“别激动,我只是……”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
是那时候。
他拽住她外套的瞬间,趁她注意力全在争执上,把这枚戒指偷偷塞进了她的口袋。
林小满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婚戒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想起沈严坠楼前的最后一句话——“别信军方……有内鬼”,想起尸检报告上错漏的血型,想起殡仪馆冰柜里那具没有疤痕的“遗体”,所有的疑点像被这枚戒指串了起来,形成一个清晰的答案:沈严没有死。
他是故意的。
故意坠楼,故意让军方宣布“牺牲”,故意用这枚戒指告诉她——别放弃,他还活着。
“沈严……你这个骗子。”林小满把脸埋进外套里,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烟草味,是他常抽的牌子。她想起第一次在仓库见面,他皱着眉说“缉毒靠的是枪不是Excel”;想起红泥港码头,他把她护在身后,左肩的血染红沙滩;想起通风管道里,他贴在她身后,体温透过两层衣服传过来,烫得像火。
这个总是嘴硬、总是把情绪藏在冷硬外壳下的人,连“告别”都要藏得这么深。他知道她会发现这枚戒指,知道她会顺着疑点查下去,知道她不会相信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林小满擦干眼泪,把婚戒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有点大,晃悠悠的,却像个沉甸甸的承诺。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想起小李说的“沈队坠楼后被穿军装的人抬走”,想起赵少校办公室里那枚和沈建国同款的船锚吊坠。
军方的内鬼不止一个,沈严的假死,恐怕是为了暂时脱离视线,好查清内鬼的底细。而她,不能再像个只会哭的文职,她要帮他。
林小满抓起手机,翻出小李的号码。上次见面时,小李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写着“有情况打这个电话,别用警局的线”。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喂?”小李的声音很轻,带着电流的杂音,“林参谋?你还好吗?”
“小李,”林小满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定,“我有件事要问你——沈严坠楼后,抬走他的那两个军人,你看清楚他们的肩章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小李压低的声音:“看清楚了,是少校军衔,和赵少校一样。而且……他们的军装上,都别着个小小的船锚徽章,和沈队常戴的那个很像。”
船锚徽章。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缩。沈建国的船锚吊坠、赵少校办公室的船锚吊坠、抬走沈严的军人肩章上的船锚徽章……这个符号,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小李的声音更沉了,“我昨天去军供站旧仓库盯梢王副队长,看到他和一个穿便装的人见面,那个人手里拿着个加密箱,上面也有船锚图案。他们提到了‘1998年的账’,还提到‘要让林参谋闭嘴’。”
1998年。
又是1998年。
林小满想起父亲日记里1998年6月的空白页,想起沈严藏起来的1998年军供站档案,想起自己颈后那片1998年“烫”出来的胎记。所有的线索,都绕着1998年打了个结,而她,就是解开这个结的关键。
“小李,”林小满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你能帮我查一下1998年军供站物资走私案的经办人吗?还有,王副队长最近和哪些境外号码有联系。”
“我试试,但要小心,”小李的声音里带着担忧,“赵少校好像知道我在查他,昨天还故意问我‘最近有没有和林参谋联系’。”
“我知道了,”林小满说,“你注意安全,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挂了电话,房间又恢复了寂静。林小满低头看着手上的婚戒,“严&满”的刻字在灯光下闪着光。她突然想起沈严常说的“数据不会骗人”,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数据更不会骗人——是他藏在婚戒里的心意,是他坠楼前的警告,是他用“假死”换来的调查机会。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从警局带回来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所有和“深海”有关的线索:冷藏车的GpS轨迹、军供站的仓库编号、赵少校的可疑举动、王副队长的密会时间……她拿起笔,在“1998年”后面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上“船锚徽章”,箭头指向“军方内鬼”。
线索像棵逐渐清晰的树,开始有了明确的枝干。
就在这时,林小满的指尖突然顿住。她想起刚才捏着婚戒时,好像摸到内侧还有别的刻痕,刚才太激动没注意。她把婚戒取下来,凑到灯前仔细看——在“严&满”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数字:1998.06.18。
1998年6月18日。
是她的生日,也是王海涛说的“安安的生日”,更是李国安女儿失踪的日子。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沈严为什么会在婚戒上刻这个日期?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了?还是说,这个日期和“深海”的秘密,和1998年的案子,有着她不知道的关联?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户“哐当”响了一声。林小满下意识地握紧婚戒,看向门口——门锁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有人在撬锁。
她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是军方的人?还是“深海”的杀手?
林小满迅速吹灭桌上的蜡烛(她怕灯光太亮引人注意,一直用蜡烛照明),摸出枕头下的防身匕首——是沈严以前给她的,说“文职也得会点防身术”。她贴着墙,慢慢往门口挪,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撬锁的声音还在继续,很轻,却异常坚定,显然是个老手。林小满想起小李说的“王副队长要让她闭嘴”,难道是来灭口的?
她握紧匕首,指尖因为紧张而发白。婚戒还攥在另一只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沈严的手在给她力量。
就在撬锁声停止,门把手即将被转动的瞬间,林小满突然想起沈严在天台说的“别信军方”——如果外面的人不是军方,也不是“深海”,会不会是沈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摇了摇头。沈严要是活着,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反而要撬锁进来?
门把手缓缓转动,门缝里透进一缕冷白的光。林小满屏住呼吸,匕首举在胸前,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和沈严一模一样。他看到林小满举着匕首,动作猛地顿住,然后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是当年在仓库为了护她,被钢管划伤的,形状像个小小的船锚。
林小满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他。
真的是沈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军方“转移”了吗?他撬锁进来,是怕被人发现?
无数个问题涌到嘴边,林小满却只说出了三个字:“你没死……”
沈严没说话,只是快步走过来,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窗边的阴影里。他的掌心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指腹却很暖,和婚戒的温度一样。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两道刺眼的光柱扫过窗户——是军方的巡逻车。
沈严的眼神瞬间变了,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出声,他们在找我。”
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真的在被军方追捕。那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这枚婚戒,除了告诉她“别放弃”,还有别的意思吗?
沈严看着她手里的婚戒,眼神软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戒指上的“1998.06.18”,然后迅速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塞给她:“按上面的地址去拿东西,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得走了,他们快上来了。”
林小满还想问什么,沈严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他的动作很快,像道影子,消失在门缝里的瞬间,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门被轻轻关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林小满摊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个地址:红泥港旧仓库3号,暗格密码“519”。
519——是婚戒密码的数字,也是她颈后胎记拆解的数字。
她握紧纸条,又看了看手上的婚戒,突然明白沈严的用意。这枚戒指,不仅是承诺,是线索,更是打开1998年秘密的钥匙。而红泥港旧仓库里的东西,恐怕就是能扳倒军方内鬼、揭开“深海”真相的关键。
楼下的巡逻车还在鸣笛,光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像个不安的警告。林小满知道,从她发现这枚婚戒开始,从沈严撬锁进来的瞬间,她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必须去红泥港,必须拿到那个东西,必须帮沈严查清真相。
只是她不知道,红泥港旧仓库里等着她的,不仅是证据,还有个更可怕的秘密——关于1998年的“换子”真相,关于她亲生父亲李国安的真实身份,关于沈严假死背后,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阴谋。
林小满把婚戒重新戴回手上,握紧匕首,打开门,消失在夜色里。楼下的巡逻车还在搜索,却没人注意到,那个穿着深色外套的身影,已经朝着红泥港的方向走去,像一道奔向真相的光,也像一枚即将投入漩涡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