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港的雨,像是永远都下不完。
林小满坐在出租屋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银质婚戒。戒指内侧刻着的“严&满”缩写,被她反复摸得发亮。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警局的轮廓,也模糊了她眼底的红血丝。
沈严“牺牲”的第七天,军方的监控依旧没有放松。她的手机被监听,出门时总有陌生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就连楼下卖早餐的阿姨,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刻意的躲闪。
但她知道,沈严没有死。
殡仪馆冰柜里那具没有疤痕的“遗体”,赵少校漏洞百出的尸检报告,还有深夜匿名短信里那个模糊的地址——红泥港旧仓库3号,所有的线索都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沈严的“牺牲”,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藏着军方的内鬼。
林小满把婚戒重新戴回无名指,戒指有些松,在指节上晃了晃。她想起沈严坠楼前,在医院天台拽着她外套的力道,想起他塞进她口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掌心的温度。那时候她还在为父亲的事和他争执,却不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留下最后的希望。
桌上放着沈严的“遗物”——一个磨损严重的战术背包,里面装着他常穿的几件警服,一双黑色的战术靴,还有一个空的弹夹。军方在转交这些东西时,特意强调“现场只找到这些”,语气里的敷衍几乎不加掩饰。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那双战术靴上。
这双靴子,沈严穿了三年。靴筒侧面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去年在红泥港码头,为了救她被钢管划到的;鞋尖有些磨损,是他每次蹲在地上分析现场时,无意识蹭出来的;就连鞋带的系法,都带着他独有的习惯——左边比右边紧两格。
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只靴子。靴底沾着的红泥还没完全干透,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林小满的手指顺着靴筒摸下去,突然感觉到鞋垫的边缘有些异常——比正常的鞋垫要厚一些,而且边缘似乎有被胶水粘过的痕迹。
心脏猛地一跳。
她迅速拉上窗帘,把靴子拿到台灯下,用刀片小心翼翼地划开鞋垫边缘的胶水。随着胶水被一点点剥离,鞋垫的夹层逐渐露了出来,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摸起来硬硬的,像是一张纸。
林小满屏住呼吸,用镊子轻轻夹起夹层里的东西——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绘地图,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缘因为长期挤压,显得有些毛糙。
她把地图展开,铺在桌上。台灯的光落在纸上,清晰地勾勒出上面的线条和文字。这是一张红泥港军部附近的地图,上面用黑色的笔标注着街道、建筑,还有几个用圆圈圈起来的关键点。
最显眼的,是位于地图中心的“军部大院”,旁边用红笔打了个叉,旁边写着“内鬼核心区”。而在军部大院西北方向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被红笔重重圈起来的区域,标注着“废弃防空洞”,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接头点:每晚8点”。
地图上还有一些零散的标注,像是“王副队长常去的茶馆”“军供站旧仓库”“赵少校专车停放点”,每个标注旁边都画着小小的船锚图案——和沈严常年佩戴的吊坠一模一样。
林小满的手指抚过“废弃防空洞”那几个字,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是沈严留下的!
他一定是在假死之前,就预料到了危险,所以提前把地图藏在了战术靴的鞋垫夹层里。他知道军方会转交他的“遗物”,知道她一定会仔细检查每一样东西,所以把最关键的线索,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接头点:每晚8点”——这意味着,沈严会在今晚8点,在那个废弃防空洞等着她。
林小满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腔。她拿起地图,反复确认上面的细节,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防空洞的入口标注在“爱民街与建军路交叉口的老槐树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地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节奏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林小满迅速把地图折好,塞进内衣的夹层里,然后用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她看到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正是这几天一直跟踪她的军方人员。
“林小姐,赵少校请你去军部一趟,有关于沈严同志牺牲的后续事宜需要你配合。”门外的男人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林小满的心沉了一下。这个时候找她,一定没好事。赵少校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趁机试探她,甚至可能想把她控制起来。
“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明天再去?”她故意装出虚弱的声音,隔着门说道。
“赵少校说,事情紧急,必须现在就去。”男人的语气强硬了几分,“请林小姐配合,不要让我们为难。”
林小满知道,再拒绝下去只会更加可疑。她咬了咬牙,打开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我换件衣服就来。”
“我们在楼下等你。”男人说完,转身下楼,没有给她任何拖延的机会。
林小满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她快速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件宽松的外套穿上,又把婚戒摘下来,藏在衣柜的角落里。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战术背包,假装要去军部收拾沈严的东西,实际上,是想把那双藏过地图的战术靴也带上——她总觉得,那双靴子上,还有其他她没发现的线索。
下楼时,那两个男人已经坐在黑色的轿车里等着她了。林小满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故意把战术背包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身体。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雨幕中,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后退。林小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思考着。
赵少校找她到底想干什么?是怀疑她发现了假死的真相,还是想从她嘴里套出其他线索?如果他问起沈严的遗物,她该怎么回答?还有那个防空洞的接头点,今晚8点,她到底能不能去成?
一连串的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悄悄睁开眼,瞥了一眼前排的两个男人,他们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林小满的手悄悄伸进外套口袋,摸到了里面的微型录音笔——这是她从技术科旧友那里借来的,一直带在身上,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她轻轻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笔尖的红灯闪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轿车很快就到了军部大院门口。门口的哨兵检查了证件后,放行了轿车。轿车在军部大楼前停下,林小满跟着两个男人下了车,走进大楼。
赵少校的办公室在三楼,装修简洁,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忠诚”的字画,旁边是一张军用地图,上面用图钉标注着几个红点。赵少校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林小满进来,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坐吧。”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林小满坐下,把战术背包放在脚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赵少校,找我来有什么事?”
赵少校把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这是沈严同志的抚恤金申请表,需要你签字确认。另外,还有一些关于他牺牲时的细节,需要你再回忆一下,配合我们完善档案。”
林小满低头看了看那份申请表,上面的金额填得很详细,还有沈严的“死亡日期”“牺牲地点”,所有的信息都一目了然。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没什么好回忆的了。”她抬起头,迎上赵少校的目光,“那天在医院天台,我只看到黑衣人开枪,然后沈严就坠楼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少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不是真的。“林小姐,你是沈严同志的同事,也是他的……朋友。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但为了查清真相,还请你再仔细想想。比如,沈严坠楼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来了!
林小满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悲伤的表情:“他坠楼前,只喊了一声‘小心’,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至于东西……他什么都没交给我。他的遗物,你们不是已经转交给我了吗?”她指了指脚边的战术背包,“都在这里了。”
赵少校的目光落在那个战术背包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移回她的脸上。“林小姐,你要知道,沈严同志的牺牲,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严惩凶手。所以,如果你有任何线索,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请告诉我们。”
“我真的没有线索了。”林小满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赵少校,我现在很伤心,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抚恤金的字,我签。”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申请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字的时候,她的手故意有些颤抖,模仿着悲伤过度的样子。
赵少校看着她签完字,把申请表收了回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会再联系你。”
林小满站起身,拿起战术背包,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赵少校突然开口:“林小姐,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心里一紧。“赵少校还有什么事?”
“沈严同志的那双战术靴,你带过来了吗?”赵少校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背包上,“我记得那双靴子是他的最爱,军部想把它作为纪念,放在荣誉室里。”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果然,他是冲着那双靴子来的!
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抱歉,赵少校,我没带过来。那双靴子沾了太多泥土,我想先回去清洗一下,再送过来。”
赵少校的眼神沉了沉,似乎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那你清洗干净后,尽快送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林小满说完,快步走出办公室,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军部大楼。
坐在回程的轿车里,林小满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紧紧抱着战术背包,心里庆幸自己没有把那双靴子带来。赵少校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特意问起靴子。如果她把靴子带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轿车在出租屋楼下停下,林小满下车后,那两个男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继续盯着她。她知道,他们是在监视她,防止她有什么异动。
回到出租屋,林小满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地喘着气。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停在楼下,两个男人正坐在车里抽烟。
看来,今晚想出去,没那么容易。
林小满走到桌前,拿出藏在内衣夹层里的地图,再次仔细看了起来。防空洞的位置离这里不算太远,步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但问题是,楼下的监控人员一直盯着,她根本无法出门。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战术背包上,突然灵机一动。
沈严的战术靴还在背包里,赵少校肯定会派人来盯着她,等着她把靴子送过去。如果她假装要去清洗靴子,然后趁机溜走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林小满立刻行动起来,她把地图重新藏回鞋垫夹层,然后把战术靴放进一个塑料袋里,拎着袋子走到门口。
通过猫眼,她看到楼下的两个男人还在车里。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故意大声说道:“师傅,麻烦让让,我去对面的干洗店送件衣服。”
车里的两个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稍微挪了挪车的位置,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林小满拎着塑料袋,故作镇定地走出楼道,朝着对面的干洗店走去。她能感觉到,那两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像针一样扎人。
走到干洗店门口,她没有进去,而是假装在看店里的招牌,趁这个机会,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爱民街与建军路交叉口就在不远处,老槐树下果然有一个隐蔽的入口,被杂草和树枝遮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朝着她走了过来。“林小姐,需要帮忙吗?”
林小满心里一惊,表面上却笑着说:“不用了,谢谢。我就是送件衣服,很快就回来。”
男人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小满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走进干洗店,跟老板说了一句“衣服明天再来取”,然后转身就走,朝着爱民街与建军路交叉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个男人立刻跟了上来:“林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有点事,很快就回来。”林小满加快了脚步,语气有些不耐烦。
男人却不依不饶,伸手就要拉她的胳膊:“林小姐,请你跟我回去。赵少校说,让你不要随意走动。”
“放开我!”林小满用力甩开他的手,“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一把抓住那个军方人员的胳膊,将他按在墙上。“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人!”
那个军方人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们是军方的,在执行任务!你赶紧放开我!”
“军方的就可以随便抓人了?”穿雨衣的男人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更大了,“我看你是假的吧!”
趁着两人争执的机会,林小满转身就跑,朝着老槐树下的防空洞入口跑去。她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叫声和脚步声,但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终于,她跑到了老槐树下,拨开杂草和树枝,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入口。入口是一个用水泥封起来的门,上面有一个生锈的铁环。林小满抓住铁环,用力一拉,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里面传来淡淡的霉味。
她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防空洞。
防空洞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林小满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前方的路。洞里很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水珠,脚下的泥土很松软,踩上去会陷下去一点点。
她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沿着通道往前走。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边的墙壁上偶尔会有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有人在这里待过的痕迹。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林小满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
光亮来自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中间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一盏煤油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在石桌的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新的擦伤,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
看到林小满进来,男人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来了。”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所有的委屈、担心、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汹涌而出。她快步走过去,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沈严……你真的没死……”
沈严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沙哑:“让你担心了。”
林小满靠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擦伤,心疼地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这些天,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嗯。”沈严点了点头,拉着她坐在石凳上,“坠楼后,我被事先安排好的人救走,带到了这里。脸上的伤是昨天出去打探消息时,不小心被人打的。”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小满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地图,递给他:“你藏在战术靴鞋垫夹层里的地图,我找到了。赵少校今天还特意问起那双靴子,幸好我没带过去。”
沈严接过地图,看了一眼,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发现的。赵少校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盯着靴子不放。”他的眼神沉了下来,“这段时间,军方的内鬼一直在找我,他们知道我掌握了他们的证据,所以才会策划假死,让我暂时脱离视线。”
“证据?什么证据?”林小满好奇地问。
沈严从怀里拿出一个加密笔记本,递给她:“这里面记着军方与‘深海’勾结的关键人物名单,还有他们的交易记录。密码是你颈后胎记的形状对应的数字,我相信你一定能破解。”
林小满接过笔记本,心里一阵感动。沈严竟然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她,而且还相信她能破解密码。她摸了摸颈后的胎记,突然想起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