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朱雀大街两侧的榆树枝叶已染满翠绿,往来商旅与车马络绎不绝,空气中飘着胡商贩卖的香料与街边糖饼的甜香。一支身着深色朝服、带着异域气息的队伍,正缓缓穿过人群 —— 这是来自高句丽的使团,为首者是高句丽平原王的近臣金仁问,身后跟着二十余名随从,抬着八口雕花木箱,箱中装着献给大唐的贡礼,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行至太极宫朱雀门前,使团停下脚步。金仁问整理好衣袍,深吸一口气,才随着内侍入宫。觐见大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李世民端坐在御座上,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内烛火下隐隐生辉。金仁问率随从跪拜行礼,声音恭敬得近乎谦卑:“外臣金仁问,谨代表高句丽主,向天可汗献上薄礼,恭祝天可汗圣体安康,大唐国运昌隆!”
两名内侍上前打开木箱,里面的贡礼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十支三尺长的野山参,根茎饱满,须毛完整,皆是高句丽深山中的珍品;二十张黑貂皮,毛色油亮,不见一丝杂色;还有一对训练有素的海东青,利爪被银环套住,立在木架上,眼神锐利却温顺;最底下是一箱高句丽产的明珠,颗颗圆润,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听闻天可汗麾下吴王殿下,近日平定安州山蛮,护境安民,外臣亦代我主向天可汗道贺。” 金仁问继续说道,头埋得更低,“大唐国力强盛,将帅勇武,实乃四方藩属之幸。高句丽愿永为大唐藩屏,岁岁纳贡,不敢有二心。”
李世民目光扫过贡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声音平和:“汝主有心了。赐座,赏茶。”
觐见结束后,鸿胪寺官员按例在驿馆设宴招待使团。驿馆内布置雅致,墙上挂着大唐画师绘制的山水图,案上摆着葡萄酿与胡饼,还有粟特胡姬在殿中轻舞。酒过三巡,金仁问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看向身旁的鸿胪寺少卿王玄策,语气带着几分赞叹:“外臣初到长安,便听闻天朝近来举措连连 —— 汴渠漕运改良,粮船入京快了十日;城西还修了能跑车厢的‘铁道’,速度远超马车;更有海军战船在东海演练,威慑四方。天朝之盛,真是令外臣大开眼界。”
话锋一转,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只是… 如此大兴工程、操练水师,想必耗费甚巨。外臣虽远在高句丽,也知‘民为邦本’,不知天朝百姓,可堪这般负担?”
王玄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一声,语气从容不迫:“贵使有所不知。我朝漕运改良,是为缩短粮期、减少损耗,去年关中因漕运通畅,粮价降了两成,百姓买粮更易;铁道尚在试点,所用木料铁器,皆是少府监统筹调配,未向民间加征一物,反倒是将来推广后,能帮百姓更快转运货物;至于海军演练,是为护佑东海商道 —— 此前常有海盗劫掠汉商与藩属贡船,如今水师巡弋,商道安宁,百姓经商更安心。我朝陛下圣明,每一项举措,皆以民生国计为根本,何来‘耗费民力’之说?”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大唐举措的用意,又不动声色地驳回了金仁问的试探。金仁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举杯岔开话题,心中却暗自心惊 —— 大唐官员应对机敏,显然早有准备。
次日朝会,金仁问再次代表高句丽,在殿中重申 “永世臣服” 之意,恳请李世民 “垂怜小国,勿使战火波及高句丽”。李世民坐在御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目光落在金仁问身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向来善待藩属,只要汝主谨守臣节,约束部众,不与新罗、百济寻衅,不暗中勾结外敌,朕自然不会轻易动兵。两国若能长久相安,于大唐、于高句丽,皆是好事。”
说罢,他示意内侍呈上回赐的礼物:五十匹蜀锦、三十件青瓷、十具改良后的曲辕犁,还有一架小巧的指南针 —— 此物正是大唐新制,既能用于航海,也可辅助堪舆,既是赏赐,亦是向高句丽展示大唐的技术实力。
金仁问双手接过赏赐,躬身谢恩时,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起头,迎上李世民深邃的目光,瞬间明白:大唐的平和言辞下,是不容撼动的决心。高句丽的试探与示弱,并未动摇大唐的立场,若高句丽真敢生事,等待他们的,必将是大唐的雷霆之怒。
走出太极宫时,长安的阳光正烈,金仁问却觉得后背发凉。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心中暗叹:大唐国势强盛,君臣齐心,高句丽想要借 “试探” 拖延时间,恐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