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檀香袅袅升腾,细烟如丝,在空气中勾勒出模糊的纹路。顺治帝端坐于龙案之后,眉宇微蹙,目光落在摊开的奏折上。纸页泛黄,墨迹浓淡不一,字里行间尽是四川盐政的积弊——私盐横行、官盐滞销、盐税亏空,国库日渐捉襟见肘。
他指尖轻叩案面,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殿内静谧,只有烛火偶尔爆裂出轻微的“噼啪”声。顺治的目光愈发深沉,像是要透过那些文字看到更远的地方。
“皇上。”苏克萨哈立于阶下,双手拱起,声音平稳却带着几分试探,“四川盐务积弊已久,若想整顿,非派得力之人不可。”
顺治抬眸,眼神锐利地扫过苏克萨哈。“爱卿有人选?”
苏克萨哈略一沉吟,语气中透着谨慎:“吴三桂之子吴世璠,虽年轻,却已在云南历练多年,熟悉西南民情。若调他协理四川盐务,既可用其才干,又可借机观察吴家动向。”
顺治眸光微动,嘴角浮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吴三桂镇守云南,手握重兵,朝廷不得不防。派他的儿子入川,既能试探虚实,又能牵制吴家势力。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吴世璠确是可造之材,但盐务关系重大,需再派一人辅佐。”
“皇上圣明。”苏克萨哈微微颔首,语气笃定,“遏毕隆大人熟悉藏地事务,若他与吴世璠共事,或可事半功倍。”
提到遏毕隆,顺治的神色忽然一凝。近日密报称,此人与西藏喇嘛过从甚密,而藏地盐路又与四川相连……他指尖一顿,敲击案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淡淡道:“准了。着吴世璠即日启程赴川,遏毕隆协理盐政,务必肃清积弊。”
数日后,成都府衙。
吴世璠站在一幅巨大的盐井分布图前,眉头紧锁。青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袖口沾了些许灰尘。地图上的线条纵横交错,标注着各处盐井的位置和产量。他盯着图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对随从吩咐道:“去请遏毕隆大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遏毕隆迈步而入,藏青色官袍衬得他面色冷峻。他拱手一礼,声音低沉:“吴大人。”
吴世璠还礼,直截了当地问:“遏大人,盐务整顿迫在眉睫,不知您有何高见?”
遏毕隆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许久才缓缓开口:“四川私盐之盛,皆因官盐价高质劣。若要根治,需先平盐价,再严查私贩。”
吴世璠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盐价一动,必触豪强之利,恐怕……”
遏毕隆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朝廷既派你我前来,便是要斩断这些盘根错节。若畏首畏尾,何以成事?”
吴世璠心头一震,暗忖此人果然雷厉风行。他收敛情绪,正色道:“既如此,明日便颁布新令,重定盐价,同时派兵巡查盐道。”
遏毕隆微微颔首,忽又似无意般问道:“吴大人可曾听闻‘藏盐’?”
“藏盐?”吴世璠眸光一凝,语气骤然变得警惕。
“西藏盐商常借茶马古道入川,其盐价低廉,百姓趋之若鹜。”遏毕隆语调平淡,却暗含深意,“若能与藏地互通盐务,或可缓解川盐之困。”
吴世璠心中警铃大作。朝廷对西藏事务向来敏感,遏毕隆此言,究竟是无心之谈,还是另有所图?他不动声色地答道:“此事牵涉边疆,还须请示朝廷。”
遏毕隆深深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吴大人谨慎,是好事。”
当夜,吴世璠独坐书房,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他提笔疾书,将今日的对话以及自己的疑虑一一记录下来,随后将信件封好,命心腹连夜送往京城。
“若遏毕隆真与西藏有所勾结……”他眸中寒光一闪,拳头攥紧,“此事绝不能大意。”
窗外,月色朦胧,成都城的轮廓隐于夜色之中。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成都府衙的大堂。吴世璠早早召集属下,宣布新的盐政措施。他站在堂中央,声音铿锵有力:“自今日起,官盐价格下调三成,所有盐井必须登记备案,违者严惩!”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头不语。一名年长的幕僚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小声道:“大人,此举恐会激怒本地豪强……”
吴世璠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本官奉旨行事,谁敢阻挠,便是与朝廷为敌!”
与此同时,遏毕隆正在城外的一座茶馆里喝茶。他身着便服,神情悠闲,似乎对吴世璠的举措毫不关心。然而,当他听到邻桌两个商人低声议论“藏盐”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看来,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啊。”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成都府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盐政风暴。吴世璠亲自带队巡查盐道,每到一处都严查私盐窝点。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不少豪强噤若寒蝉,但也引来了更多的敌意和暗箭。
某日傍晚,吴世璠回到府衙,刚坐下便感到一阵头痛袭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不禁苦笑:“这差事,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大人,不好了!城南发现大量私盐,有人举报说是从藏地运来的!”
吴世璠猛地站起身,双眼炯炯有神:“带路,我们去看看!”
城南仓库内,昏暗的灯光下,一袋袋白花花的盐整齐地码放着。吴世璠蹲下身,抓起一把盐仔细查看。旁边的遏毕隆背着手,慢悠悠地说:“藏盐果然流入川地了,看来问题比我们预想的更严重。”
吴世璠没有接话,而是转头问侍卫:“是谁举报的?”
侍卫答道:“是一位自称商人的男子,他留下了一封信,说愿意配合调查。”
吴世璠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信中不仅详细描述了藏盐的运输路线,还提到了几个高层官员的名字,其中赫然包括遏毕隆!
他抬头看向遏毕隆,后者依旧面不改色,只是轻轻笑道:“吴大人,看来我们的任务更加艰巨了呢。”
吴世璠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此事我会如实上报朝廷,请遏大人也做好准备。”
遏毕隆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场博弈已经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夜深人静时,吴世璠再次坐在书房里,翻阅白天收集的资料。他的手指不停摩挲着信纸边缘,脑海中思绪万千。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世璠兄!”来人正是他的贴身副官李怀安,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刚才收到消息,有人试图烧毁存放在城东的证据!”
吴世璠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走,立刻过去!”
城东仓库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吴世璠策马赶到时,只见一群黑衣人正在疯狂纵火。他拔剑而出,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销毁证物!”
一场混战随即爆发。吴世璠挥剑如风,将几名黑衣人逼退。然而,就在他专注于战斗时,一道黑影悄然接近,手中匕首直刺他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李怀安扑上来挡住了这一击,鲜血喷涌而出。吴世璠愣住了一瞬,随即怒吼着反手一剑,将刺客斩倒在地。
他跪在李怀安身边,声音沙哑:“怀安,撑住!”
李怀安虚弱地笑了笑:“大人……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吴世璠咬紧牙关,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抬起头,看着仍在燃烧的仓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揪出幕后黑手!
几天后,一封加急密信送入京城。顺治帝拆开信件,看完内容后,脸色骤变。他召来苏克萨哈,冷冷下令:“即刻派人彻查西藏盐路,并秘密监视遏毕隆的一举一动!”
苏克萨哈躬身领命,退出御书房时,额角已渗出冷汗。他知道,这场围绕盐政的斗争,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凶险。
而在千里之外的成都,吴世璠擦干眼泪,重新披上战甲。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