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摇曳。康熙帝指尖轻叩檀木案几,目光落在军报上那行刺目的文字:“叛军皆佩蓝扳指”。蓝扳指——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二十年的时光。
“皇上,蒙古诸部使节已在殿外候了两个时辰……”梁九功躬身上前,声音压得极低。
康熙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转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二十年前那个风雪夜,蓝珠儿——那个有着湖水般蓝眼睛的蒙古公主,也是这样在殿外等了整整一夜。那时他刚刚亲政,而她带来的是蒙古十二部归顺的诚意。
“宣。”康熙整了整衣冠,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动。
殿门大开,蒙古使节们鱼贯而入。为首的巴特尔单膝跪地,虎皮帽上的红缨剧烈颤抖:“皇上明鉴!科尔沁部绝无二心!这叛军来历蹊跷,绝非我蒙古勇士所为!”
康熙的目光扫过使节们的手指——无一佩戴扳指。他微微颔首:“叛军打着什么旗号?”
“回皇上,叛军旗上绣着……绣着……”巴特尔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说。”康熙的声音陡然转冷。
“绣着蓝眼睛的狼!”巴特尔重重叩首,“但草原上谁人不知,蓝眼是妖邪之相!”
殿内瞬间寂静。康熙的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二十年前,蓝珠儿那双蓝眼睛在烛火下像两汪幽深的湖水。她临行前那句“终有一日,我的眼睛会看着你”犹在耳边。
“科尔沁部可还有蓝眼睛的子嗣?”康熙突然问道。
巴特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惶:“绝无可能!自老王爷处死蓝珠儿公主后……”
“朕记得,”康熙打断他,“蓝珠儿是病逝。”
冷汗顺着巴特尔的太阳穴滑落:“是……是奴才失言……”
夜色渐深,康熙独坐御书房,案前摊开密探刚送来的奏报。叛军首领身量高大,使一柄鎏金弯刀,战场上从不摘下面具——这些特征在他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梁九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胤礽脸色苍白地走进来,眼眶通红。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得像张纸,宽大的杏黄色朝服更显得他形销骨立。
“儿臣……”胤礽突然跪倒在地,“儿臣做了个噩梦……”
康熙心头一紧。自从胤礽八岁那年突发怪病后,每次噩梦都预示着病情加重。他起身扶起儿子,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个蓝眼睛的老妇人……”胤礽浑身发抖,“她说……说我是草原的王……”
康熙的手僵在半空。蓝眼睛的老妇人?蓝珠儿若活着,今年不过三十有六。除非……
“她还说了什么?”康熙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她说……血玉现世之时,就是真相大白之日……”胤礽困惑地抬头,“父皇,什么是血玉?”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康熙瞬间惨白的脸。赫舍里皇后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块残玉,此刻正在他贴身荷包里发烫。
“胡言乱语!”康熙突然厉声喝道,“定是你看多了杂书!回去抄十遍《孝经》,明日朕要检查!”
胤礽惊愕地瞪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康熙立刻后悔了——这是赫舍里用命换来的孩子啊。他伸手想抚摸儿子的头,却见胤礽已经深深拜下:“儿臣告退。”
望着儿子踉跄的背影,康熙从荷包里取出那块残玉。温润的白玉上,几道暗红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是赫舍里难产那日攥在手中的,太医说皇后临死前拼命想说什么,却只吐出“玉……药……”两个字。
“传旨。”康熙突然转身,“三日后,朕御驾亲征。”
梁九功扑通跪下:“皇上三思啊!太子殿下病体未愈,朝中……”
“朕意已决。”康熙摩挲着残玉,忽然感觉指尖传来异样的温热。他惊讶地发现,玉面上竟隐隐显现出几行细如发丝的文字。
“这……”康熙眯起眼睛,将玉凑近烛火。随着热度上升,那些字迹越发清晰:雪山灵芝、龙涎香、紫河车……竟是一张完整的药方!
康熙的心猛地一沉。这张药方,与赫舍里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是否有关联?他想起这些年太医们束手无策的太子之疾,想起赫舍里临终时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
“备马。”康熙站起身,声音低沉,“去太医院。”
梁九功迟疑道:“皇上,这深更半夜……”
“朕让你去就去!”康熙语气严厉,随即又缓和下来,“告诉太医院,按这个方子,连夜配药。”
走出御书房时,康熙抬头望向夜空。满天星斗闪烁,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他摸了摸怀中的残玉,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御驾亲征的决定传遍紫禁城,朝野震动。太子府内,胤礽正对着铜镜怔怔出神。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眼底青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生气。
“殿下,该歇息了。”侍读学士李德全轻声提醒。
胤礽没有回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母后赫舍里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昨夜的梦境依然清晰,那个蓝眼睛的老妇人说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
“血玉现世之时……”胤礽喃喃自语。忽然,他注意到玉佩表面似乎泛起一丝异样的光泽。他连忙凑近烛火,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是我太累了吧……”胤礽苦笑着摇摇头。
这时,小太监匆匆来报:“殿下,太医院派人送来了新配的药。”
胤礽接过药碗,眉头微皱:“又是那些没用的补药吧……”
“这次不同,”送药的太医神色凝重,“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方子。”
胤礽的手一顿,药碗差点倾倒。他盯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康熙正对着地图沉思。叛军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科尔沁草原深处,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最让他在意的是,叛军每次行动都精准避开了清军主力,仿佛对朝廷部署了如指掌。
“皇上,”梁九功轻声提醒,“该歇息了。”
康熙摆摆手,目光落在案几上的残玉上。玉面上的字迹已经消退,但在烛光下,隐约还能看到一丝暗红的痕迹。
“你说,”康熙突然开口,“如果有人在宫中安插眼线,会是谁?”
梁九功浑身一震,连忙跪下:“奴才不敢妄议。”
“起来吧。”康熙叹了口气,“朕只是在想,这叛军为何如此了解朝廷动向。还有那蓝扳指……”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慌张跑进:“皇上,不好了!太子殿下晕倒了!”
康熙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路!”他大步向外走去,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太子寝宫内,太医们围成一圈,神色凝重。胤礽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呼吸微弱。
“怎么回事?”康熙厉声问道。
太医院院使跪下禀报:“回皇上,太子殿下服药后突然昏迷。臣等正在全力施救……”
康熙的目光落在床边的药碗上,快步上前拿起查看。一股奇异的药香扑面而来,与寻常补药截然不同。
“这药方可是朕亲自带回来的?”康熙声音冰冷。
“回皇上,正是。”院使额头上冒出冷汗,“臣等按照方子配制,丝毫不差……”
康熙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梁九功:“立刻封锁太医院,任何人不得出入!”
“遵旨!”梁九功急忙退下。
康熙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胤礽,心中五味杂陈。他伸手摸了摸儿子滚烫的额头,手指无意间碰到了胤礽腰间的玉佩。
那熟悉的触感让康熙瞳孔一缩——这不是赫舍里的遗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胤礽身上?
“传朕旨意,”康熙沉声道,“即刻启程,提前出征!”
这一夜,紫禁城内灯火通明。没有人知道,一场牵涉三代人的秘密,正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逐渐浮出水面。
在前往科尔沁的路上,康熙时常取出那块残玉把玩。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赫舍里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中既有不舍,又似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秘密。
“或许,”康熙对着月色自语,“这次亲征,不仅是为了平定叛乱,更是为了寻找真相。”
远处,草原上空一轮明月高悬,映照着蜿蜒前行的军队。康熙握紧缰绳,目光坚定。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战场的厮杀,更是一场关于血脉与传承的终极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