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斥候继续:还有,符大人说三日后出兵孟州!
符琳指尖刚触到案上那枚“和”字印鉴,殿外忽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斥候连门都没顾上叩,掀着竹帘便闯了进来,甲胄上的尘土混着额角的汗,在青砖上滴出浅浅的印子。他双手撑着膝盖,喘得几乎说不出话,只反复念着:“娘娘……还有一事!符大人……符大人说三日后出兵孟州!”
“出兵孟州?”符琳手里的印鉴“当啷”一声落在案上,她猛地起身,锦缎裙摆扫过茶炉,溅起的热水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你再说一遍?姐姐要三日后打孟州?”
斥候终于缓过气,直起身用力点头:“是!符大人临走前特意交代,务必让属下把这话带到——三日后卯时,王虎将军会率部从潼关出发,直取孟州!”
符琳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案沿才稳住身形。窗外的卖花声还在飘,可此刻听在耳中,却像带着刺的蜂鸣。她盯着斥候,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还打孟州?上个月不是刚败过一次吗?王虎将军的副将折了三个,粮草也损了大半,怎么还敢再打?她有把握?”
这话一问出口,殿内的空气忽然沉了下来。斥候垂着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甲胄的铜扣,像是在斟酌措辞。符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忽然想起,从去年冬末到今年元宵,这两个月里,她只收到过姐姐三封短讯,每封都只寥寥数语说“一切安好”,却绝口不提孟州战事,更没提过败绩。
“娘娘,”斥候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上个月孟州那仗,其实……比您知道的更惨。”他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难掩的涩意,“符大人怕您在汴梁分心,特意嘱咐不让属下细说——当时王虎将军率部偷袭粮草营,没成想韩令坤早有防备,设了埋伏。我军不仅丢了三百多弟兄,连从潞州借来的两门红衣大炮也被宋军缴了,最后是王将军带着残部拼了半条命才突围回潼关。”
符琳的指尖瞬间冰凉,她想起元宵前那封说“粮草已补,可安心筹谋”的信,原来竟是姐姐硬撑着写的。那时汴梁城内正张灯结彩,赵匡胤还特意派太监送了两盏琉璃灯到她殿里,说“太后孤身,赏灯添个热闹”。她对着那盏灯坐了半宿,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从没想过,潼关那边正经历着这样的惨败。
“那她为什么还要打?”符琳的声音发哑,指尖攥着案上的宣纸,几乎要将纸捏碎,“明知道韩令坤有防备,明知道兵力不如人,这不是送死吗?”
“符大人说,不能不打。”斥候从怀中摸出另一张叠得更紧的纸片,上面是姐姐熟悉的字迹,只是笔画比之前更潦草,像是写得极急,“您看,这是符大人写的缘由——孟州是汴梁往西的门户,若不拿下,李筠将军从潞州出兵时,韩令坤的三万精锐随时能断他后路。上个月败了,宋军定以为咱们不敢再犯,这时候突然出兵,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符琳接过纸片,指尖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六个字,忽然想起去年冬末,姐姐第一次提打孟州时的模样。那时她还在信里说“孟州布防乱,是块好啃的骨头”,可如今再看,哪里是好啃,分明是块带着毒刺的硬骨头。
“可就算是出其不意,兵力悬殊摆在那儿,怎么赢?”符琳抬起头,眼底满是焦虑,“王虎将军的残部加起来不过五千人,韩令坤有三万,这是以卵击石!”
“符大人有安排。”斥候连忙答道,语气比之前坚定了些,“她让属下告诉您,这两个月没给您多传消息,就是在暗中联络孟州城里的旧部——当年柴世宗在孟州驻过军,有十几个老兵如今还在宋军里当差,其中两个是韩令坤帐下的校尉,已答应三日后开城门接应。另外,她还从许州调了一千死士,都是刘词将军的旧部,擅长夜袭,到时候会先烧了宋军的粮仓,断他们的补给。”
符琳沉默着走到窗边,推开竹帘。暖风裹着满城的槐花香飘进来,她却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姐姐在信里说“潼关下了大雪,军需不够,将士们还穿着单衣”。那时她急得连夜变卖了头上的金饰,托人送去潼关,可姐姐后来回信说“军需已足,金饰可留着自用”,现在想来,那些金饰说不定都换了粮草,却还是没能挡住孟州的惨败。
“那……姐姐的身子吃得消吗?”过了许久,符琳才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三日后出兵,她要亲自去吗?”
“符大人说,她会坐镇潼关调度,让王虎将军带兵出征。”斥候的声音低了些,“但属下离潼关时,见符大人咳得厉害,军医说她是忧思过度,又染了风寒,若再劳心,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可符琳已经懂了。她转过身,看着案上那枚黄铜虎符,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去年冬天,姐姐在信里说“寒冬总会过,春天会来的”,那时她还信,可现在看着这一场场硬仗,看着姐姐拖着病体硬撑,她忽然有些怕——怕这春天,来得太晚,或者,根本不会来。
“我知道了。”符琳深吸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重新恢复了镇定,“你回去告诉姐姐,三日后我会在汴梁这边配合——我会想办法拖住赵匡胤,让他暂时顾不上孟州。另外,我再托人送些药材去潼关,让她务必保重身子。”
“娘娘放心,属下一定带到!”斥候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对了,符大人还说,若孟州能拿下,她会立刻派人去许州联络刘词将军,让他趁机出兵,和李筠将军形成夹击之势,直逼汴梁。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就能……”
“就能找宗训了。”符琳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走到案前,拿起笔,在之前写的“五月初五,宫宴起事”下面,又添了一行“孟州三日后出兵,需牵制赵匡胤”。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黑点,像极了她此刻悬着的心。
“娘娘,属下这就启程回潼关。”斥候躬身行礼,转身要走,却被符琳叫住。
“等等。”符琳从妆奁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把这个带上,到了潼关交给姐姐。告诉她,这是当年母后赐给我们姐妹的,让她看着镯子,就当我在她身边陪着她。”
斥候接过锦盒,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殿门缓缓合上,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茶炉里的水“咕嘟”作响,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案上的宣纸。
符琳走到案前,拿起那对玉镯的空盒子,轻轻摩挲着盒底的花纹。那是母后亲手刻的缠枝莲,寓意“姐妹同心”。去年冬天,姐姐在信里说“缠枝莲开的时候,咱们就能再见了”,可如今缠枝莲还没开,姐姐却要带着残部再去打孟州。
她忽然想起元宵那天,汴梁城内满街的灯笼,赵匡胤带着百官在宫门前赏灯,还特意叫她去陪。她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明亮的灯笼,只觉得刺眼。那时她还不知道孟州惨败的事,只想着姐姐怎么还不回信,现在想来,姐姐怕是那时候正躺在病榻上,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姐姐,你一定要赢。”符琳对着潼关的方向,轻声说道,“孟州一定要拿下,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咱们还没找到宗训,还没让后周的旗帜重新插在汴梁的城墙上,你不能有事。”
窗外的槐花香越来越浓,阳光透过竹帘,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符琳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虽有疲惫,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她知道,三日后的孟州之战,是一场豪赌,赌姐姐的安排能成,赌王虎将军能赢,更赌她们姐妹俩,能撑到春天真正到来的那天。
她拿起案上的笔,又在宣纸上添了一行字:“孟州若胜,五月初五宫宴便多一分胜算。”墨汁干透,字迹清晰,像一道无声的誓言。
殿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娘娘,陛下派人来请您去御花园赏牡丹,说今年的牡丹开得格外好。”
符琳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袖,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我这就去。”她知道,赵匡胤突然请她赏牡丹,定没那么简单,或许是想试探她,或许是有别的目的。但不管是什么,她都要去——三日后姐姐要打孟州,她必须拖住赵匡胤,不能让他有机会派兵支援韩令坤。
她走到殿门旁,撩起竹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御花园的牡丹应该开得正艳,可她此刻心里想的,却是潼关那边的姐姐,想的是三日后的孟州之战,想的是还不知在何处的宗训。
“赵匡胤,这场戏,该我陪你演了。”符琳轻声说着,大步走向御花园的方向。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只留下满殿的槐花香,和案上那封写满计划的宣纸,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三日后的孟州之战,五月初五的宫宴起事,一场关乎后周存亡的风暴,已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