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宫聚议,百万之困
(辰时初刻,早晨7时)洛阳宫城的朱漆宫门刚推开一条缝,晨雾便裹着寒意涌了进来。符太后踩着沾霜的石阶走向紫宸殿,青禾捧着暖炉紧随其后,却见她忽然驻足——殿外的广场上,十州守将的披风还凝着夜露,辽国使者萧挞凛的铠甲泛着冷光,南汉使者陈继芳的折扇虽拢着,扇骨却沾着风尘。这是联军迁至洛阳的第四日,也是这场军事会议的头一个清晨。
“太后!”郭崇率先拱手,他袖口磨破的边缘沾着草屑,“各州民夫营刚送来急报,昨夜又有三百余人因断粮闹事,幸得李筠将军弹压下去。”
符太后点头迈入殿内,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殿中大半空间,黑色的“宋”字旗在汴梁、偃师一带密集如林,红色的联军旗帜则从洛阳向外辐射。她指尖落在沙盘边缘的“邢州”二字上:“萧挞凛使者,大名府至邢州的粮道探得如何?”
萧挞凛上前一步,铁甲碰撞声打破沉寂:“回太后,邢州是宋军囤积粮草的重镇,由慕容延钊麾下副将镇守,兵力约一万。我辽军骑兵善奔袭,却需后周联军协同攻城——只是……”他话锋一转,“我军三万骑兵已耗粮过半,洛阳官仓若再无补给,恐难支撑十日。”
陈继芳轻敲折扇,接口道:“南汉水军长于水战,却不惯北方陆战。宿州一线需联军先扫清陆路障碍,我军方能封锁汴水。且岭南运来的粮草尚在途中,眼下也需仰仗洛阳接济。”
“接济?”十州守将中的郑州团练使猛地拍案,粗布衣袖扫过案上的陶碗,“洛阳官仓只剩十万石粮!我郑州百姓兵每日只喝稀粥,汝州农夫甚至啃树皮充饥,诸国援军倒先要起粮草了?”
殿内瞬间嘈杂起来,北汉使者赵遂皱眉劝阻,却被此起彼伏的争执声淹没。符太后忽然抬手按住沙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都静一静!”她目光扫过众人,“昨日我已让人清点过,所谓‘百万雄师’,实则是十五万核心战力加八十五万辅助军民。核心战力要打仗,辅助军民要运粮筑营,可粮草只够支撑一月——这便是今日要议的第一件事。”
(午时一刻,中午11时30分)
殿外的日头升至正中,内侍端来的麦饼早已凉透。周念安捧着军报从外闯入,少年的铠甲上沾着尘土:“太后!彰德府援军到了!三万兵力已在洛阳城外扎营,只是……他们带的粮草不足三日。”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萧挞凛猛地起身:“照此下去,不出半月,联军便会不战自溃!太后若不能解决粮草,我辽军只能先退回边境。”
“退?”李筠按剑怒斥,他鬓角的伤口还渗着血,“前日若不是我军在偃师拼死阻敌,你辽军能顺利抵达大名府?如今要退,是怕了赵匡胤吗?”
“李将军休要逞口舌之快!”萧挞凛眼中闪过厉色,“辽国出兵本为复仇,而非饿着肚子卖命!”
符太后忽然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击声让殿内安静下来。她走到殿中,忽然屈膝——这一跪比孟津渡口更重,膝盖磕在金砖上的声响让众人齐齐变色。
“太后!”青禾惊呼着想去扶,却被她拦住。
“我这一跪,还是为谢,也为求。”符太后抬头,额间的纱布已渗出血迹,“谢诸位放下旧怨来援,求诸位共渡难关。”她转向萧挞凛,“邢州粮仓我派郭崇与你同取,攻下后粮草分辽军三成,战后汴梁免税权再延三年。”
又转向陈继芳:“宿州陆路由周毅将军率两万联军清扫,南汉水军只需封锁汴水,战后我派百名工匠入岭南修水利。”
最后看向十州守将:“各州百姓兵的粮草,我已下令打开皇室内库兑换,三日内必能补足。待邢州粮到,优先供给民夫营。”
萧挞凛与陈继芳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遵太后令!”十州守将们也纷纷起身,郑州团练使红着眼眶拱手:“臣代百姓谢太后!”
(酉时二刻,傍晚6时)
残阳透过窗棂照在沙盘上,红色的旗帜已在邢州、宿州、泽州三地插定。李筠正对着沙盘推演进攻路线,符太后忽然指着汴梁西侧的“陈留”:“这里是宋军的薄弱点,可派一万核心战力佯攻,吸引慕容延钊分兵。”
郭崇补充道:“我带十五万百姓兵加固洛阳至偃师的防线,防止宋军偷袭后方。周念安可率少年营作为斥候,探查汴梁周边虚实。”
周念安闻言立刻挺直脊背,手中的锈刀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请太后放心!我定不会像前日那般冲动,定探明宋军布防!”
符太后看着他,忽然解下腰间的“周”字玉佩:“拿着它,若遇联军哨卡,凭此为证。”她转向众人,声音带着决绝,“明日萧挞凛与郭崇率军攻邢州,周毅与陈继芳往宿州,李筠与赵遂坐镇偃师牵制慕容延钊。三路齐发,先清外围,再围汴梁——这一战,既要胜,也要让后周的百姓活下去。”
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六响,正是酉时二刻。青禾点亮烛火,映着众人在军令状上按下的朱砂印。符太后望着沙盘上渐渐连成一片的红色旗帜,忽然想起孟津渡口那片翻涌的“绿浪”——那些粗布衣裳下的胸膛,那些攥紧兵器的双手,才是后周真正的根基。
“今夜各自整兵,明日卯时开拔。”她将军令状收起,指尖划过冰凉的封泥,“若此战能胜,我在汴梁城楼上,与诸位共饮庆功酒。”
烛火摇曳中,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夜色渐浓,洛阳城的军营里亮起点点灯火,八十五万辅助军民在磨粮筑营,十五万核心战力在检修兵器。没有人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但紫宸殿内那盏彻夜未熄的烛火,已为百万军民照亮了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