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兴兵:符太后的夺城之计
洛阳宫的武德殿内,烛火沿着殿柱一路蜿蜒,将符太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竟比寻常时多了几分威严。她指尖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悬了许久,最终落在“楚河”一侧的帅位旁——那里正对着一枚象征汴梁的黑棋,棋子上还沾着些许未拭净的墨痕,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太后,韩将军已在城外校场点兵完毕,一万两千将士列阵整齐,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开拔。”殿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振奋。半个月前,符太后带着三千残部退至洛阳时,这座后周旧都还只剩半城残垣,可如今,不仅兵力扩充了四倍,连新提拔的百余名将领都已熟悉了军纪,整支军队的气势,早已不是当初仓皇逃窜时可比。
符太后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地图——那上面用朱红圈出的几座城池,皆是赵匡胤建立大宋后,从后周旧部手中夺走的地盘。她放下棋子,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孟州”二字上重重一点:“孟州是汴梁通往洛阳的门户,当年赵匡胤就是从这里出兵,才一步步夺了后周的天下。如今,咱们便从这里开始,把属于柴家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
话音刚落,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柴宗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比半个月前清瘦了些,却也多了几分沉稳。看到符太后,他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娘,孩儿听说您要下令出兵,特意来见您。”
符太后看着他,眼中的锐利稍减,多了几分柔和:“宗训,你来得正好。过几日,娘便带你回汴梁,让你重新坐上那龙椅,让天下人知道,后周还在,柴家还在。”
可柴宗训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娘,孩儿知道您想为父皇报仇,想夺回咱们的江山,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啊!咱们虽然有了一万两千将士,可赵匡胤的大宋还有数十万禁军,就算联军在汴梁城外牵制了他一部分兵力,他的战斗力依旧比咱们强太多。”
符太后眉头一皱,语气沉了下来:“宗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忘了,你父皇是怎么死的?忘了赵匡胤是怎么欺辱咱们孤儿寡母,夺走后周江山的?现在联军正在攻打汴梁,赵匡胤自顾不暇,这正是咱们出兵的最好时机!”
“娘,孩儿没忘!”柴宗训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可孩儿更清楚,赵匡胤是何等人物。他当年能在陈桥兵变中黄袍加身,就说明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咱们现在出兵攻打孟州,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必定会猜到这是咱们的计策——联军本就是娘您暗中联络的,他一旦察觉咱们在背后动手,说不定会立刻放弃汴梁,亲自带兵来打咱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到时候,联军没了娘的牵制,说不定会反过来攻打咱们;而赵匡胤的禁军战斗力本就比咱们强,若是他倾巢而出,咱们这一万两千人,根本抵挡不住。到时候,不仅孟州夺不回来,咱们连洛阳都保不住,那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符太后沉默了,她看着柴宗训,忽然发现,这个曾经只会躲在她身后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会权衡利弊,学会思考全局。可一想到柴荣临终前的嘱托,想到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她心中的怒火又再次燃起:“宗训,你以为娘没考虑过这些吗?娘早就派人查过了,赵匡胤现在被联军困在汴梁,四门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就算想派兵来打咱们,也得先冲破联军的防线。而且,娘已经把石守信那些与赵匡胤关系好的将军都软禁起来了,没有了这些人,他的禁军就像没了手脚,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柴宗训:“这是娘昨日收到的密报,联军明日就要对汴梁发起总攻,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城内的内应,只要攻破朱雀门,就能活捉赵匡胤。到时候,大宋没了君主,必定会大乱,咱们再趁机拿下孟州、郑州,一步步逼近汴梁,何愁不能复国?”
柴宗训接过密信,飞快地看了一遍,脸色却愈发凝重:“娘,您怎么能确定,联军一定会按照您的计划行事?北汉的刘钧、辽国的耶律斜轸,还有南唐的陈乔,他们哪个不是野心勃勃?他们帮咱们,不过是想借着后周的名义,瓜分大宋的江山。就算他们真的攻破了汴梁,也绝不会让孩儿重新登基,到时候,他们只会把咱们当成棋子,用完了就扔掉!”
“那又如何?”符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只要能灭了赵匡胤,能让大宋覆灭,就算暂时借助他们的力量,又有什么关系?等咱们夺回了后周的地盘,有了足够的兵力,再慢慢收拾他们也不迟!”
“娘,您这是在赌啊!”柴宗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赌联军能攻破汴梁,赌赵匡胤不会放弃汴梁来打咱们,赌咱们能在联军之前拿下孟州。可一旦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咱们就全完了!”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忽然叹了口气。她知道柴宗训说的是实话,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半个月前,她带着三千残部退到洛阳时,身边只有韩将军一个可用之人,军中人心惶惶,连洛阳的百姓都对后周失去了信心。是她靠着柴荣的旧部关系,四处联络,才勉强凑齐了一万两千将士,提拔了百余名新将领;是她狠心软禁了石守信等与赵匡胤交好的将军,才稳住了军中的局势。现在,联军已经对汴梁发起了总攻,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机了。
她走到柴宗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宗训,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娘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柴家的江山,不能就这样白白送给赵匡胤。就算是赌,娘也要赌这一把!”
说着,她转身对着殿外喊道:“传朕的旨意,韩将军率五千将士,明日一早出兵孟州,务必在三日内拿下城池;其余七千将士,由新提拔的李将军、王将军统领,分别驻守洛阳东、西两门,防止赵匡胤派兵偷袭。另外,再派一名亲信,快马加鞭前往汴梁,告诉联军统帅,让他们务必在五日内攻破汴梁,活捉赵匡胤!”
“娘!”柴宗训还想再劝,却被符太后打断了。
“宗训,你不用再劝了。”符太后的语气坚定,“从今日起,你就在宫中安心读书,学习如何治理国家。等娘把孟州拿下来,就带你去孟州,让你看看,咱们柴家的将士,是如何为后周浴血奋战的!”
柴宗训看着符太后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他低下头,眼中满是担忧,却还是躬身应道:“孩儿遵旨。”
符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有多险,可她别无选择。为了柴荣的遗愿,为了柴家的江山,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走下去。
第二日一早,洛阳城外的校场上,旌旗招展,鼓声震天。韩将军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站在五千将士面前,声音响彻云霄:“弟兄们,咱们都是后周的旧部,都是柴家的忠臣!当年赵匡胤欺辱太后与幼主,夺走了咱们的江山,今日,咱们就要为后周报仇,为柴家雪恨!孟州就在前方,只要拿下孟州,咱们就能一步步逼近汴梁,让太后与幼主重回龙椅!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五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柴荣当年的旧部,对赵匡胤本就心怀不满;还有些人是新招募的士兵,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重振后周的荣光。此刻,他们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烈火,只等着符太后的一声令下,便奔赴战场。
符太后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整齐的军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抬起手,高声道:“韩将军,朕在洛阳等你的好消息!若能拿下孟州,朕必重重赏你!”
韩将军翻身上马,对着符太后行了一礼,随即拔出长枪,指向孟州的方向:“弟兄们,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五千将士浩浩荡荡地向着孟州进发。马蹄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洛阳城外的大道上回荡。符太后站在城楼上,一直望着军队消失在远方,才缓缓转身。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汴梁城内,赵匡胤早已收到了密探传来的消息。在大庆殿内,赵匡胤看着手中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符太后倒是好算计,想趁着朕被联军牵制,偷偷拿下孟州。可惜啊,她太小看朕了。”
赵普站在一旁,躬身道:“陛下,符太后现在有一万两千将士,又软禁了石守信等将军,实力不容小觑。咱们要不要立刻派兵去孟州,阻止韩将军的军队?”
赵匡胤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用。符太后想夺孟州,朕便让她夺。等她把兵力都集中在孟州,朕再派一支精锐,绕过联军的防线,突袭洛阳。到时候,洛阳空虚,符太后首尾不能相顾,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至于联军,他们以为朕被困在汴梁,必定会放松警惕,朕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设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传朕的旨意,让潘美将军率领三万禁军,暗中从汴梁南门出发,绕过联军的防线,直奔洛阳。切记,一定要隐蔽行踪,不可让符太后察觉。另外,再让曹彬将军加强汴梁四门的防守,明日联军发起总攻时,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们进入咱们的陷阱。”
“臣遵旨!”赵普躬身应道,心中对赵匡胤的计谋愈发佩服。
而此时的洛阳宫,柴宗训还在为出兵之事担忧。他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他总觉得,这场看似顺利的出兵,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可他现在没有兵权,就算知道危险,也无法阻止符太后的决定。他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符太后的计策能够成功,希望后周能够早日复国。
可柴宗训不知道的是,他的祈祷,终究还是没能敌过赵匡胤的算计。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符太后的这场兴兵之战,不仅没能夺回后周的江山,反而将自己和柴宗训,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三日后,孟州城外。韩将军率领五千将士,对孟州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孟州的守将是赵匡胤的亲信,虽然只有三千守军,却凭借着坚固的城墙,顽强抵抗。韩将军连续攻打了三日,都没能攻破孟州的城门,反而损失了不少将士。
而此时的洛阳,符太后正焦急地等待着孟州的消息。可她等来的,不是韩将军攻破孟州的捷报,而是潘美将军率领三万禁军,突袭洛阳的消息。
“太后,不好了!潘美将军率领三万禁军,已经到了洛阳城外,东、西两门的守军抵挡不住,已经被攻破了!”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武德殿,声音里满是惊恐。
符太后闻言,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那枚象征孟州的白棋,滚到了她的脚边,像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怎么会这样?赵匡胤怎么会有余力派兵来打洛阳?联军呢?他们不是应该在攻打汴梁吗?”符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柴宗训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娘,咱们快逃吧!潘美将军的禁军已经杀进城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又看了看殿外混乱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自己的计策彻底失败了。她不仅没能夺回孟州,反而把洛阳也丢了。现在,她和柴宗训,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寡母。
“宗训,是娘错了,是娘太心急了,才害了你,害了后周。”符太后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柴宗训却摇了摇头,拉起符太后的手:“娘,您没错。咱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跟孩儿走,只要咱们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说着,柴宗训拉着符太后,从殿后的密道逃了出去。而此时的洛阳城内,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潘美将军率领的禁军,正在四处搜捕后周的残部。曾经热闹非凡的洛阳城,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而汴梁城外,联军按照符太后的计划,对汴梁发起了总攻。耶律斜轸率领三万辽军,猛攻东、西两门;陈乔率领两万南唐将士,攻打北门;刘钧则率领四万北汉大军,埋伏在朱雀门附近,等待内应打开城门。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内应”,早已被赵匡胤收买。当刘钧率领四万北汉大军,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朱雀门外时,等待他们的,不是打开的城门,而是宋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放箭!”随着曹彬将军的一声令下,汴梁城上的弓箭手,对着北汉大军射出了密集的箭雨。北汉大军毫无防备,瞬间倒下了一片。
刘钧大惊失色,连忙下令撤退。可此时,汴梁的城门突然打开,曹彬将军率领五万禁军,冲杀了出来。北汉大军首尾不能相顾,顿时乱作一团。
而攻打东、西两门的耶律斜轸,和攻打北门的陈乔,也遭到了宋军的顽强抵抗。他们本以为宋军会因为洛阳的战事而分心,却没想到宋军的防守依旧严密。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匡胤竟然亲自率领两万禁军,从汴梁西门杀出,直扑辽军的大营。
耶律斜轸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下令撤军。可赵匡胤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辽军和南唐的军队,被宋军分割包围,根本无法突围。
经过一天的激战,联军损失惨重。刘钧率领的四万北汉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耶律斜轸率领的三万辽军,只剩下不到一万;陈乔率领的两万南唐将士,也损失了大半。他们不得不放弃攻打汴梁,仓皇逃窜。
而此时的符太后和柴宗训,已经逃到了洛阳城外的一座破庙里。他们身边只剩下不到百名随从,粮食和水也所剩无几。看着眼前的景象,符太后心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后周的复国之路,已经彻底断绝了。
柴宗训看着符太后,轻声安慰道:“娘,没关系。就算咱们不能复国,咱们也可以找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要咱们母子还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
符太后看着柴宗训,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知道,是自己的野心和冲动,害了柴宗训,害了后周。如果当初她能听柴宗训的劝告,不贸然出兵,或许后周还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符太后轻轻抚摸着柴宗训的头,泪水再次滑落:“宗训,娘对不起你。以后,娘再也不会强求什么了,咱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夕阳西下,破庙外的余晖,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曾经叱咤风云的后周,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覆灭的命运。而赵匡胤,也凭借着这次的胜利,彻底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为大宋的百年基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