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符祥瑞夜点兵之幼帝托孤意
副将的声音像一块浸了冷水的棉絮,轻轻落在符祥瑞耳边,却让她浑身一震。她扶着城楼的青砖垛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晚风裹着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擦过脸颊,带着秋末的凉意,才让她从对汴梁战事的焦灼里回过神来——是啊,她不仅是率军出征的主将,更是洛阳城内亲儿符允(训儿)的母亲、后周的太后。
“训儿……”符祥瑞低声念着儿子的小名,眼底的坚毅瞬间被一层柔软的担忧覆盖。她转身看向副将,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陛下(训儿)现在在东宫如何?昨夜送去的安神汤,他喝了吗?”
“回太后,陛下喝了汤,寅时才睡下,现在应该还没醒。”副将躬身回话,目光落在符祥瑞眼底的青黑上,又忍不住补充道,“太后您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昨日议事时还咳了好几次,若是您垮了,洛阳城、陛下,还有城外那近百万联军……”
“我没事。”符祥瑞抬手打断他,指尖冰凉,却强行撑起一丝笑意,“当年跟着先皇征战,比这更苦的日子都熬过,何况现在是为了训儿、为了后周,这点累算什么。”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连日的操劳让她眼前时不时发黑,方才站在城楼上眺望汴梁,竟恍惚看到了训儿抱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问“娘,什么时候能接皇伯母回来”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走,先去看看训儿。”
东宫的暖阁里,炭盆刚燃起半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窗台上最后一盆晚桂,宫女知道陛下(训儿)喜欢,特意挪到了暖阁里。训儿刚醒,正坐在铺着软垫的小榻上,由宫女伺候着穿夹袄。他才六岁,眉眼间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因为这半年的战事,少了几分同龄人的嬉闹,多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沉静。见符祥瑞进来,他眼睛瞬间亮了,立刻从榻上滑下来,小步跑到她面前,仰着小脸伸手:“娘!”
符祥瑞快步上前弯腰将他抱起,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脸颊,心里的紧绷瞬间松了大半。她用自己冰凉的额头抵了抵训儿的额头,声音放得极柔:“训儿昨夜睡得好吗?有没有梦到皇伯母?”
“梦到了!”训儿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声音里满是雀跃,“皇伯母说,她在汴梁给我留了蜜饯柿子,等娘打赢了坏人,就回来给我吃。娘,我们什么时候能打赢坏人呀?”
符祥瑞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强忍着喉间的哽咽,笑着摸了摸训儿的头:“快了,训儿再等等,娘这就带兵去汴梁,帮皇伯母打坏人,把蜜饯柿子给你带回来。”
“那娘要快点回来。”训儿把头埋在她颈间,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撒娇的黏糊,“训儿会乖乖在东宫读书,不惹宫女姐姐生气,也会帮娘照看洛阳城的桂树,等您回来摘桂花做糕,就像去年秋天那样。”
符祥瑞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眼眶瞬间泛红——这是她的亲儿,是后周的根基,也是她拼尽全力要护住的软肋。她低头在训儿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将他轻轻放在榻上,转身对身后的东宫总管太监吩咐:“本宫出征期间,陛下(训儿)的饮食起居全交给你。每日的课业不可懈怠,但也不许逼得太紧,若是他想玩,就陪他在庭院里捡梧桐叶——切记不可让陛下出东宫半步,现在洛阳城外也不太平,万不能让他有半点差池。”
“老奴遵旨!”总管太监跪地领命,声音里满是郑重,他知道这位太后对陛下的在意,更清楚陛下是后周最后的希望。
符祥瑞又蹲下身,握住训儿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像极了先皇,也像极了她自己。“训儿,娘要去汴梁帮皇伯母,你在洛阳要听话。要记得,你是后周的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撑住,等娘回来,知道吗?”
训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回握她的手,掌心带着孩童特有的温热:“训儿知道,娘也要听话,不许受伤,不然训儿会哭的。”
符祥瑞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快速擦了擦眼角,然后站起身,对着训儿深深一揖——这一揖,既是母亲对儿子的嘱托,更是后周太后对君主的敬重。“陛下保重,臣妇(母亲)去了。”
说完,她不再回头,大步走出暖阁,凛冽的晚风瞬间将她包裹,也吹散了眼底最后一丝柔软。风里带着城外农田的麦秸香,提醒着她此刻正是秋收尾声,却因战事无人收割,只能任其在田里枯着。她走到宫门外,早已等候在此的将领们立刻围上来,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惊飞了檐角下栖息的几只麻雀。
符祥瑞翻身上马,手中的长枪直指城外,声音洪亮如钟——这一次,她不仅是为了后周江山,更是为了城东宫暖阁里等着她的亲儿:“传本宫将令!全军将士即刻集结,半个时辰后出发!沿途粮草由各州府从秋收粮里临时调配,若有违抗者,以通敌论处!”
“遵令!”将领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宫道旁的梧桐叶簌簌飘落,铺了一地金黄。
符祥瑞策马前行,身后的三万精锐紧随其后,马蹄踏过洛阳城的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落叶。她回头望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暖阁窗台上那盆晚桂隐约可见,她知道,训儿的身影或许正扒着窗沿看着她——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因为她肩上扛着的,是汴梁的安危,是近百万联军的希望,更是她亲儿的未来、后周的江山。
晚风卷着军旗猎猎作响,吹得符祥瑞鬓边的发丝乱飞,也吹来了远处农田里枯麦的气息。她握紧长枪,目光坚定地朝着汴梁的方向疾驰而去。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埋伏,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但她知道,只要她还在,就一定要守住后周的江山,一定要把训儿期盼的“蜜饯柿子”,亲手带回来。